碎空山因传说中被仙人斩了一刀,以至于碎石居多,草木荒芜,野兽横行,不见人烟。
而抱山散人的隐居之地,空明天,却与外面所见之景大相径庭,林中茅屋竹舍,清幽雅静,绿树成荫苍翠欲滴,溪流蜿蜒环绕,一汪湖水碧波潋滟清澈见底,四时花卉竞相开放,外面已是刺骨寒凉的深秋,内里景色却是春意盎然,端的是与众不同,皆因抱山散人法术高强,以强大的灵力设置了一个隐蔽的结界,自成方圆,独居一处。
魏无羡来到空明天已有五日有余,日常除了照顾蓝忘机,还包揽了其他家务,譬如做饭和洗衣服。
抱山散人偶尔出去云游时,若是遇到资质不错,无父无母的孤儿,往往会将其收养到门下,是以,空明天里除了她,还有几个像梧桐这般大的孩子,平日里倒也不显得孤寂。
只是这可苦了魏无羡,抱山散人为人严苛,门下弟子日常的衣食住行皆是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不可假手他人,所以别看梧桐这些孩子年纪小,日常打扫,洗衣做饭皆是把好手,空明天常年避世,隐居不出,这么多年就没来过外人,梧桐这些弟子们平日里除了修炼法术,也无甚新鲜事可做。可自打魏无羡一来,小小的空明天较之以前热闹了不少,梧桐这孩子记挂着魏无羡那日言语捉弄他的事,便将门内师兄弟的衣服全都扔给了魏无羡,连带着一日三餐也一并交给魏无羡解决了。
魏无羡心性豁达,自不会与梧桐这些孩子计较,况且有求于人之下,更是没有底气讨价还价,只好欣然应之了,这日魏无羡正在溪水前洗衣服,他往日浪荡惯了,洗衣做饭这些事情已是许多年都未曾沾手过了,一件外裳在他手里揉搓摔打,思绪飘忽间,已然是皱的不成样子。
那日抱山散人将两人带回空明天以后,说是要医治蓝忘机,两人在密室呆了一整天,抱山散人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神态疲惫至极,只匆匆对魏无羡说了一句,人已无碍,何时醒来且看他的造化了,便去闭关了。
至于她是用了何种秘法将蓝忘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魏无羡则是一概不知,但想来这秘法应是极为耗费心神的,否则以抱山散人的功力,当不至于到了要闭关的地步。
是以魏无羡这几日寸步不离的守在蓝忘机身旁,日日盼着他早点儿醒过来,哪曾想一连过去了好几天,却不见蓝忘机有丝毫醒转的迹象,若不是他相信抱山散人不会骗人,只怕是早就跑到她的闭关之处进行质问了。
他这边思绪飘忽,一颗心一直牵挂着蓝忘机,待到心神回转过来时,却发现手上的衣服早已成了破布一团。
梧桐魏无羡!
魏无羡这还没到晌午呢,等我把这几件衣服洗完了,就给你们做饭。
梧桐谁……谁让你回去做饭了。
魏无羡那你来找我干嘛,小梧桐。
梧桐别叫我梧桐,叫我小师叔。
一提到辈份这事,梧桐就双目放光,好不容易能在一件事上以绝对的压倒性优势战胜魏无羡,那他绝对是誓死捍卫,寸步不让的。
魏无羡懒得搭理他,拿起木槌在光滑的石板上磕了磕。
梧桐那个什么,你房间里那个人醒了,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的,都怪你打岔,差点儿忘了。
我房间里的人,魏无羡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方才发觉梧桐说的是蓝忘机,手里的木槌“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魏无羡起身就向着空明天跑去,以至于走的太急,木盆,皂荚子摔了一地。
梧桐你等等,你好歹把我的衣服带回去啊。
梧桐…啊啊啊,这衣服怎么烂成这样了,我可怎么向师傅交代,魏无羡,你赔我的衣服。
魏无羡冲进房间里的时候,夙风正在替蓝忘机倒水,他是抱山散人的大弟子,也是梧桐等人的大师兄,性格纯良忠厚,是个腼腆的少年,这几日常帮着魏无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万能龙套夙风:蓝二公子刚醒,我就让梧桐去找你了。
魏无羡多谢!
待得夙风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蓝忘机两人以后,魏无羡却脚步踟蹰的不敢近前,唯恐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沉睡的人依旧没有醒过来。
因着身体刚刚痊愈,且昏睡时日颇长,久未说话,蓝忘机的声音带着几许低沉沙哑,不复之前的清冷淡然。
蓝忘机魏婴。
简单的两个字,却胜的过所有的千言万语,也抵得过魏无羡所受过的磨难与痛苦,像是被这两个字一瞬间击中了心内最柔软的地方,魏无羡眼眶瞬间便红了,他背对着蓝忘机,不着痕迹的抹了下眼角。
魏无羡蓝湛,你醒了!
魏无羡转过身,就见蓝忘机倚在床头,一身月白单衣衬的他身形清瘦,脸色虽有了少许生气,但依然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异常,似乎饱含着许多复杂难明地情绪,只是魏无羡还没来得及细看,蓝忘机已经低垂了眉眼。
魏无羡你刚刚醒转,定是口渴的紧,先喝点儿水吧。
蓝忘机欲要接过,谁知魏无羡端着茶盏的手却是纹丝不动。
魏无羡别动,我喂你喝。
蓝忘机皱眉看向魏无羡,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着魏无羡的手喝了几口水。
魏无羡嗯,听话就好!
难得蓝忘机醒过来,魏无羡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人就是这样,经历过生离死别以后,便会分外的珍惜这宝贵的时光。
蓝忘机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魏无羡大概半月有余了。
半月有余,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吗,那日他早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却不曾想竟然还能有机会,在看面前之人一眼。
蓝忘机抱山散人性格古怪,不插手俗世之事,如今却能破例救我一命,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魏婴。
魏无羡无意识地紧了紧袖口,然后坐到床头,将枕头塞到了蓝忘机身后,以防他腰背被坚硬的床板硌的不舒服,这些动作他做的随意自然,说出的话也是随意自然。
魏无羡师祖人很好的,我可没受什么苦,日日在他这空明天里白吃白喝的,养的白白胖胖的。
蓝忘机心知魏无羡说的多半不是实话,只是他素来话少,感情内敛,倒做不出刨根问底,究人底细的事情来,两人一时沉默不语,室内安静无声,屋外突然有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魏无羡抬眼看向窗外,见阳光晴好,暖日融融,他心内忽然一动,垂眼看向蓝忘机,笑道:
魏无羡蓝湛,出去晒晒太阳吧。
蓝忘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刚欲掀被起身,不妨却被一双臂膀紧紧的抱住了。
魏无羡命都差点儿没了的人,逞什么强,你这身子气血亏虚,怕是路都走不了!
魏无羡伸手将蓝忘机从床上抱起,只当没看见那人眼里的薄怒之色。
蓝忘机刚刚醒过来,的确如魏无羡说的那般,灵力虚弱,浑身酸软无力,他有心挣扎,奈何一丝力气也无。
蓝忘机胡闹。
魏无羡这有什么胡闹的,蓝湛,你现在可不是含光君了,你打不过我的,还是认命吧。
说罢,抱着蓝忘机笑嘻嘻地出了门。
屋外,一帮孩子正在院子里扎马步,为首的正是梧桐和夙风两人。
魏无羡将蓝忘机抱至树荫下的竹椅上,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好,好不忘细心地塞了一杯热茶在蓝忘机手里,让他用来暖身子。
梧桐哼😤
梧桐见到魏无羡,远远的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其声音之大,唯恐别人听不见。
魏无羡背着手,一步三摇地晃到了梧桐面前,然后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嘴里嫌弃地点评道:
魏无羡你这蹲的什么马步,下盘不稳。腰腹无力……
梧桐懒得搭理他,扭头对着身后的一帮师弟们使了个眼色。
梧桐如果非要说他是我的什么人,那就是我心尖上的人,我此生唯一夙愿也不过是希望他安好无忧,顺遂到老,此外再无它求。
尚还稚嫩的童声,将那晚魏无羡对着抱山散人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语调虽有些怪异,但是细细听来,仍能体会出这话里饱含的深情。
魏无羡哪能想到梧桐竟会有这一出,忙手忙脚乱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只是这院子里除了梧桐,还有其他的孩子,是以他这番举动却是一点用处也无。
魏无羡有些尴尬的抬眼看向蓝忘机,就见那人安静的坐在竹椅上,手里捧着白瓷杯,风华潋滟,眉目如画,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仿佛是跨越了山河与大海,生死和陌路,浓烈而又炙热。
直到此刻,忽觉岁月静好,安然无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