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的,他今日又来了,近几日一直有来,好似那天的事不曾发生。
他一如既往地举着清茶看戏,我一如既往地穿着红裳唱戏,心绪好像也未曾有变,那日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梅花一弄,断人肠
梅花二弄,费思量
梅花三弄,风波起……”
这是《梅花三弄》,也是我最擅长、最喜爱的曲。
不过,我却不曾在台上唱过。
只因所谓的“生死相许”在这个世上,至少是我所见的世上,是绝对没有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我见着太多了。来来往往的人,形形色色的情,却没有几个能是为了爱而情,为了情而爱的。
如此,唱出来岂不玷污了这曲子?
人们都说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便是最美满的果了,可惜我最钟情的却是花。
与其费了一生的流年去种下一颗无花果,不如付出最好的青春,只为繁花一瞬。
想必这就是人们所谓的戏子无情吧。
不过,无情也好,多情也罢,我也从未在乎过什么,只是守着自己的这副好皮囊,盼着繁花,盼着它不要瞬得太快罢了。
或许,那抹白衣,便是我这十五、六岁的年华里的第一株繁花吧,嗯,是一株梅,在他皑皑白衣下的一株清清雅雅的白梅。
这样想着,心头的酸涩也就消退了些。刚刚结束了一天演出,现在的我正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嘴里清唱起了歌。
美人红衣款款,清音无乐,却又是一番滋味——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
哪得梅花扑鼻香?”
秀眉微蹙,眼波流连许许,痴情太痴狂——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好一个生死相许!”耳边又传来那谪仙般的声音:
“只是真的有人会生死相许吗?”
我回过头看着他,忽的,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染上了点点尘埃,那是不应属于他的沉哀。
“会的,至少我会!”
是的,我会,前提是他是我爱的,也是爱我的。
“嗯?”他轻轻地看着我,淡淡一笑,是没有讽刺,没有不屑的笑,只是轻笑,眼里只有一滩清泉,直达眼底的清澈。
嗯,我很喜欢,虽也不见我曾所期盼的炙热,但或许,他只适合这样清清淡淡的罢,我想不到,他如果带有一丝丝的炙热会是什么模样。
“你不信?”我问他。
“我信。”他回我。
“谢谢!”谢你信我,谢你没有抛给我讽刺的目光。
“不谢。”
转眼间,一袭白衣又消失在了拐角。
看着空空的走廊,嗅着他的残温。
生死相许,生死相许?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知不觉间,这个问题可是时时萦绕在了我的脑海里。
无时无刻不想去探求它的答案,每分每秒都想再与他靠近、再靠近一点。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想,我的第一株花盛开了,也以为这不是最后一株,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会像姐姐——长歌一样,四处飘荡,随处为家。
情爱,于我们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是人生的繁花,是我们如繁花般的人生。
所谓戏子,又怎会专情呢?世人不都是怎么说的吗?
虽不曾真正历经过,但我清楚,每个做伶人的女孩心中都有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份不同的情爱。我亦是如此,这是姐姐带给我的。也是那时我所认为的。
却不想,造化弄人,一个认为自己多情的女子,竟用一句“生死相许”便成就了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