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

无论徐曼云怎么哄也哄不好。步零心一直不停地哭着闹着，大意无非就是她讨厌大坏蛋穆古夫，她不要再做老大的老婆之类的。

　　可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章已盖、字已签，这婚结了就是结了。先别说穆古夫愿不愿意现在放手，就单说徐曼云坐镇在穆家这道大门前，就不是步零心孩子气地哭闹一番便能如愿以偿，说不要就不要的。

　　“小步呀，你听话，别再哭了啊！你好好听曼姨说，这结婚，可是一件人生大事，是很严肃，而且不能随意更改的事情。你既然已经同意和古夫结婚了，现在怎么能反悔呢？你这样，曼姨可是要生气了啊。”

　　“妈．．．．．．有话好好说，别着急．．．．．．”

　　看步零心哭成这个样子，黑棘也是揪心啊。现在徐曼云又拿一纸婚书，对着这样一个步零心狠下心来批评教育，她却并不知道小步基本算是被他和老大坑蒙拐骗着，这才乖乖结了这个婚，变成了穆古夫的妻子。这可不是步零心为了得个依靠做出的自主行为，和“心甘情愿”这个词儿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

　　此刻，徐曼云拿着这个说事儿，批评小步对待婚姻的态度不严谨、不严肃。黑棘站在一旁听着，可真是冷汗直流、心虚不已，直想把自己的老妈拖到一边去老实交待了才好。

　　另一头，穆古夫这边的情况同样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翼盟堂的弟兄们昨日里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熬过去了。结果一口长气还没有完全出完，今天又重新陷进了水生火热之中。穆古夫带着从步零心那里生来的怒气，在翼盟堂肆无忌惮地波及众人，比起已算高危的昨天的状态，更是变本加厉，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家只能加倍谨慎地提着头、垫着脚，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祈祷着夜晚赶快到来，一天赶快结束。殊不知，穆古夫这回的火气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散得了的。一天又一天，这不过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即使只能算作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步零心却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哭闹了整整一天，发现并没有人会顺从她的想法，也没有办法得偿所愿之后，步零心最终还是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她妥协了吗？她屈服了吗？

　　事实恰恰相反！

　　虽然现在也许只有云暖心还依稀地记得，但真实不会因为人们的淡忘与无知发生任何的改变。二十几年前，步零心曾经是个倔强又任性的孩子；二十几年间，无情的生活渐渐扭曲了她的本性，她变成了玲珑八面、心狠手辣的交际花，可以轻松自在游走在任何场合，委婉应对各种情况；二十几年后的今天，千疮百孔的她获得了上帝的怜悯，被赐予“让时光倒转”的“能力”，再次清澈的一颗心，又怎么可能乖乖顺从？

　　孩子的心，不懂伪装。对于不喜欢的事物，厌恶的情绪更加不做修饰，对于抗拒的人，排斥的行为更是明目张胆。

　　步零心哭闹过度的眼睛都还是红红肿肿，泪痕未干，她小小的心思却已经在开始盘算着如何恶整穆古夫。

　　小女孩与火爆男的世纪对决，看来是无可避免会精彩上演。最后鹿死谁手，谁向谁屈服、谁向谁投降，恶战之后终有结果。

　　当天晚上，徐曼云以为已经被自己摆平的步零心，就开始与穆古夫处处作对起来。

　　“曼姨姨，这个给你。黑黑，这个给你。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都是我的！”

　　同样的饭厅，同样的餐桌，傍晚用餐的时间，对于穆古夫早晨抢食了她的三明治和牛奶的行为，此时步零心怀“恨”在心、依法炮制。

　　穆古夫错愕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色一一被步零心无所顾忌地拣走，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桌子，一时间居然就愣在了那里，无法反应。而餐桌上获得分配的徐曼云和黑棘则是一脸惊愕地看着现在发生的这一幕，又屏息注视着尚无行动的穆古夫，随时准备应对某些不可预知的突发状况。

　　“你．．．．．．”

　　“小步！”

　　“我的、我的！这个、这个，这个，统统都是我的。没有你的份儿，大坏蛋！”

　　穆古夫看着步零心，才开口说了一个字，步零心马上就像老母鸡一样张开了双臂，盖在被自己抢过来的食物上。霸道又得意地宣布自己拥有它们，一脸我要饿死大坏蛋的正义表情。

　　“什么你的，连你都是老子的！小白痴，现在，立刻乖乖把东西给我放回来。老子还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饶了你这条小命。”

　　穆古夫难得的没有直接发火，而是沉着一张脸，仅用言语威胁着步零心。

　　可惜，步零心并不明白这是多么大的一种恩赐，更不清楚继续挑衅下去的严重后果。

　　“我、不、要！”

　　“他娘的，你他妈的给老子拿来！”

　　“不要，才不要给你吃，大坏蛋！”

　　穆古夫的好脾气果真不可能维持得太久。步零心吐舌扮鬼脸的样子让他心头强压住的那把火，腾地一下又窜烧了起来。他失去了仅有的耐心，竟然直接就伸手过去，打算从步零心的“护卫”下，取回自己的那份食物。

　　心里想着自己堂堂老大，懒得和一个小白痴加疯婆子上身的女人一般见识，殊不知自己的表现已经跳脱了常轨，看得徐曼云和黑棘目瞪口呆。

　　“女人，老子再说一遍，你放手！”

　　“不要，这是小步的！”

　　“放手！”

　　“不要！”

　　各自紧扣着一碗红烧狮子头的两端，穆古夫可笑地与步零心抢夺着这盘中餐。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完全就像与他人争夺玩具的孩子，虽然仍是满腔的怒火，身上时刻弥漫的阴暗与戾气却消失不见了踪影。

　　当然，这不过只是一瞬，或者其实乃是徐曼云与黑棘看到的幻象？

　　步零心小小一个女子，撒起泼来，手劲倒是不小。略略一使劲，穆古夫发现自己并不能像原先想象的那般轻易把吃的东西收回自己面前来。步零心嚣张捣蛋的表情，加上旁边两人不可思议的眼神，顿时让他感觉无法容忍。

　　“你给老子放开手！”瞪大了愤怒的眼，穆古夫终于还是开始咆哮起来，火焰噼里啪啦沸腾在他的脸上，吓坏了前一刻还得意洋洋的步零心。她听话地放手了，而且动作非常之迅速。

　　她这冷不丁地一松手。本来相互拉扯的力道突然撤去了一边，一碗汁浓汤好的红烧狮子头，就这样被仍在使力的穆古夫一下拖翻在地，里头的好料全数泼上了他浅灰色的衬衫，溅得到处都是。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在场的三人，都傻傻地看着穆古夫，忘记合上自己的嘴巴。

　　穆古夫低下头去，看着胸口的红汁在自己的衣服上蜿蜒而下，又滴上西装裤；闻到浓烈又油腻的味道自下而上窜进了鼻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声怒吼配合着猛然拍击餐桌的动作，全数朝罪魁祸首爆发。

　　“他娘的！你他妈的想死是不是？直接说，老子今天就成全你！靠！”

　　“曼姨姨！”

　　步零心顾不上自己的饭菜了。她猛地扑进身旁徐曼云的怀抱里，将脸埋起来，害怕地颤抖着寻求庇护，再也没胆继续挑衅这头盛怒中的狂狮。

　　“老大．．．．．．”黑棘几乎要从椅子里跳起来。穆古夫这样子，他真怕他会冲上去把小步抓出来练习一下拳头。

　　“古夫，赶快回房间清洗清洗吧。小步这孩子不是生病着吗？难免不懂事，曼姨帮你教育。快去、快去吧！”

　　徐曼云将步零心护在怀里，心里也是和儿子一样的想法。

　　“．．．．．．他娘的！你．．．．．．好样儿的！黑棘，待会儿把饭给我送到房里去！”

　　抬起的手，在空气里比了又比，最终还是放了下来。穆古夫咬牙切齿地看一眼头都不敢抬一抬的步零心，以足够踩穿地板的力道恨恨地转身上楼，回房清理。

　　“小步，别害怕啊。古夫都是吓唬你的。有曼姨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的啊。”

　　“咯咯、咯咯咯。”藏在徐曼云怀中的步零心仍在颤抖，抬起来闷得桃花一样红艳艳的俏脸却毫无惧意，笑得满面春花灿烂。

　　“小步，你这是？”敢情被穆古夫吓到都是装的？

　　“大坏蛋，大笨蛋！咩！”

　　步零心对着穆古夫消失的方向扮鬼脸。很显然，穆古夫将她叫作小白痴，是一个绝对的错误。

　　她是变小了，却不是变傻了。她曾经很聪明狡猾，如今也同样古灵精怪。

　　“你这孩子，古夫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非得再发好大一顿脾气不可。”

　　徐曼云和黑棘相视一笑。对于步零心此刻的表现感到又意外又好笑。

　　“我才不怕大坏蛋！哼！”她可是打定主意要把他赶跑。她讨厌他，不要跟他住在一起，更不要做他的老婆。

　　“小步，你这样可不好，你．．．．．．”

　　“妈，先别说这个了。让小步吃饭吧。这么一闹，菜都要凉了。”黑棘打断徐曼云的话，心情似乎更加轻松。“我去厨房装几个菜给老大送上去，你们先吃。”

　　步零心并不害怕老大了。

　　这是他刚才的发现，今天最大的收获。恐惧的情绪被厌恶所代替，对老大不知算是什么，但对步零心来说，应该是种进步，是件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