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王富贵去酒店拜访昨日的客户,在大堂里又碰到了那个男孩。其实醒酒后,王富贵也觉得自己昨天的言行有点过分,便主动和男孩聊了几句。男孩叫兴兴,因为学校放暑假,家里没人照顾他,便每天在酒店大堂做作业,等在隔壁电视台工作的妈妈下班来接他。王富贵忍不住想:这孩子可爱是可爱,可惜被他那妈妈教得满口大道理,一点不实际。
正乱想呢,兴兴的眼神忽然亮起来,“妈妈!”王富贵不太想和记者接触,起身要走,却发现走进大堂的女人十分眼熟。女人四十不到,化了淡妆,穿着端庄,五官清秀,但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叔叔,这是我妈妈,她是了不起的记者,我将来也要做记者。”原本王富贵准备悄悄走掉,兴兴这么热情地介绍,他倒不得不客气寒暄一下。
“你……”王富贵本来是想说“你好”,可走近了才发现,这让他眼熟的女人竟是昨天看到的按摩房女人。女人一见王富贵,先是惊讶,接着是害怕,最后又流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王富贵强压心里的火气,他开始可怜兴兴了,居然有这样一个撒谎不打草稿的妈妈。
王富贵语气强硬地说道:“你好,能不能借一步说话。”那女人却生硬地说:“我们好像不认识,没什么可聊的。”王富贵则不依不饶:“有些话还是要单独说。”女人想了想,支开了兴兴。王富贵一边掏出支票本,一边冷冰冰地说:“你可真能演啊,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记者。你对得起孩子吗?把钱拿上,去找一份正当工作。”王富贵的支票还没写完,那女人开口了:“你知道这孩子全名叫什么吗?姓高,叫高兴。”说完,就叫上兴兴离开了。
王富贵被弄得一愣,思前想后,觉得这女人两次对他流露出厌恶情绪肯定是有原因的。王富贵一下想到了什么,赶紧吩咐秘书再详查一下高明的家庭状况。秘书倒是利落,没过一个小时就有了消息。原来,高兴就是当年的捡钱人高明的儿子。高明用捡到的钱发家致富,有了新歡。离婚前,高明背着妻子李爱玲转移了财产。李爱玲靠自己养活高兴,她一没文凭二不年轻,日子过得不好。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李爱玲才编了一个自己在电视台工作的谎。熟悉高明的人都说,这人没发财之前倒还老实,发财之后整个人变了个样。王富贵知道了这些状况,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之后一连三天,王富贵都在酒店大堂里等兴兴和李爱玲,可对方好像故意躲着王富贵,再没出现过。时间越久,王富贵越揪心,想起了那个东城区的地址,又一次驱车开了过去。敲响大门,正是李爱玲家。李爱玲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王富贵有些愧疚地说:“这钱你拿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李爱玲斜眼看了看王富贵:“怎么,终于承认自己错了?”王富贵虽然有些内疚,但他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我没错,那是姓高的心术不正。”李爱玲娴熟地点起一根烟:“那我的十万块呢?”
十三年前,李爱玲母亲病重,家里卖房凑齐了医药费。年轻的李爱玲听说东城庙里的签准,便想去为母亲求签,就是那一天,她把钱弄丢了。后来,她匆匆忙忙和高明结婚,只是为了能拿一笔彩礼钱,支付母亲的医药费。王富贵发家后,到处宣扬自己捡了钱的事,在接受采访时,甚至将自己如何在窄巷里勾出了钱,钱如何被报纸裹着,被什么样的袋子装着等细节都详细描述了出来。李爱玲这才知道,是当年在庙里和她一起求签的那个人,捡走了母亲的救命钱。那时候,李爱玲母亲已经去世,自己生活安稳,再者说,自己口说无凭,她如何证明那包钱是自己的呢?李爱玲只能选择了忍耐。哪知道十年前,王富贵又搞了那么一个赌约,害她失去了家庭。“你捡钱在先,扔钱在后,坑的全是我,你却理直气壮,歪理一套一套。现在你还认为你没错?”
王富贵早就脸色苍白,哑口无言。眼前的李爱玲竟是当年庙里的姑娘,不过两人只是一面之缘,王富贵见面不相识,也很正常。反观王富贵这几年,从未缺席过各种新闻,李爱玲认得他,而且记恨他。王富贵过去始终认为,自己不偷不抢,用捡来的钱做生意没有错。甚至因为求到的那张签,让他相信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和恩赐。可他从没想过这十万块背后焦急的失主,更没想过还有一个濒危的病人。王富贵那套理论,在李爱玲面前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