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没想到老人说话这么噎人,半天才说:“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人数,是人口素质,是战斗力。”
老人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煎饼吃了一口,说:“有点凉了。就说战斗力吧,你们日本兵那时确实挺厉害的,射击准,刺刀狠。不过再厉害的军队都会死人的,老兵越来越少,新兵越来越多。我到后来再打仗,碰上的都是年轻的日本娃了,狠劲还有,枪法刀法都不行了。你多大了?”
老人前面侃侃而谈,后面忽然来了这么一个问句,山本觉得老人的脑子太跳跃了,反应不过来:“我今年二十六了。”老人摇摇头说:“等你们这一批死完了,再来的估计就是二十岁左右的了,再下一批可能就不到二十岁了。”山本气得脸都红了,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然憋出了一句:“八嘎牙路。”
老人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是就会这一句啊?”说着又抽上了烟。看老人这副架势,山本不知怎么继续了,于是说:“田中,张成,你们看着他,我们到院子里布防。”说完带着王凡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导演松了口气说:“老人这么不温不火的,这电影怎么进行啊?我又不能动手,王先生,咱们怎么能激怒或是吓唬你大爷爷呢?”
王凡挠挠脑袋说:“他脾气挺好的,除了我让他帮我走后门,他发火打过我一巴掌之外,真没啥事能让他生气的,吓唬就更不用想了,他这辈子除了害怕他的老营长,别的啥也不怕,听说打仗时日本人手榴弹扔进战壕,他敢拿起来再扔回去!”
导演说:“要不你当汉奸吧,他肯定生气。”王凡连连摇手:“不行不行,我真当了汉奸,可不是生气的事,我大爷爷搞不好当场气死,这事我可不干,给多少钱也不干。”导演说:“放心吧,我们有医药箱,保证不让老人家出意外。”王凡说:“那也不干,你想别的办法吧。”
导演说:“那我们抢东西吃吧,他总会心疼吧。”王凡想了想说:“心疼倒不会,但东西被日本人吃了,他肯定不甘心。”导演说:“那就这么定了,咱们进屋做饭吃。”王凡说:“饭可不能白吃,得按饭店的标准算钱。”导演说:“放心,少不了你的钱。”
一群人又回到屋子里,老人仍然坐在炕上抽烟。山本故意大声说:“饿了,找找有什么吃的,咱们先吃饭。”王凡指了指厨房的位置,田中走过去打开橱柜,掏出一叠煎饼,大声说:“队长,有煎饼!”山本笑道:“哟西,山东的煎饼好吃的,我爷爷当年曾经吃过的。”老人仍然没说话,只是握着烟袋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几个人开始吃起了煎饼,王凡折腾了半天,也饿了,跟着吃起了煎饼。老人忽然说:“我侄孙子呢,让他来给我装袋烟,我烟袋空了。”王凡看了山本一眼,山本点点头,王凡凑过去,给老人装了袋烟,老人趁两人离得最近的时候小声问:“村里有人死吗?”这台词导演之前交代过,王凡马上说:“有啊,小花的爹被打了两枪,死了,别人没死。”小花的爹是派出所的,在镇上上班,说他被打死是最合理的。老人哼了一声,然后小声说:“橱柜底下有一包药,你摸出来,放到我的酒壶里。”
王凡“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他离开老人后,冲山本使了个眼色,两人偷偷溜出屋子。导演听完王凡的话,皱着眉说:“你大爷爷有多大的酒壶啊?”王凡说:“我大爷爷最爱喝酒,有个大玻璃壶,里面泡的都是我爹挖来的药材,还有条蛇呢。”导演说:“他说的是啥药啊?你摸出来给我看看。”
王凡回到屋里,偷偷把药摸出来了,拿到院外,导演一看脸都绿了:“这好像是耗子药,是毒药啊!”王凡吓得一哆嗦:“我大爷爷要下毒啊!”导演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又掏出一个小药瓶:“这是我吃的中药,治咳嗽的,形状很像,你送回原地去,然后咱们给你大爷爷制造个机会。”
王凡回到屋里,借着给老人送水的机会小声说:“大爷爷,他们看得紧,我动不了手,您等机会动手吧。”老人微微点点头。果然,过了一会儿,横田跑进来说:“队长,山脚下有情况,好像有村民要逃跑,上面让咱们下去帮忙包围。”山本喊道:“都跟我来。”田中问:“这两个人怎么办?”山本说:“带着年轻的。老人家嘛,他眼睛不好,跑不掉的。”
一帮人都跑了,只有张成躲在了角落里,屏住呼吸,继续拍摄。老人拍了拍烟袋,低着头说:“小子,你叫啥名?把柜子上的烟叶给我拿过来,我烟袋空了。”张成只好拿了烟叶递给老人。窗外的导演奇怪地问王凡:“你不是说他一点都看不见吗?”王凡也奇怪:“是不是張成的呼吸声太大了?”导演招手让张成出来,张成走出来,一听王凡的话,当时就喊冤:“天地良心,我憋得心跳都快停了,他不可能听见呼吸声。”导演对王凡说:“你去试试。”
王凡走进屋里,凑到老人身边小声说:“大爷爷,他们让我回来拿煎饼,您没暴露那包药吧?”老人小声说:“放心吧。我猜想小鬼子会在屋里留人,随便一诈就诈出来了。”王凡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您看见了呢。”老人“嘿嘿”一笑:“我低着头是为啥,就是怕眼睛看的方向不对,让人发现是诈的。”
这时,张成走了进来,故意大声说:“王凡,你跟我走,老爷子,你老实点,跑不了的。”说完把摄像机调好角度,也出了房门。
老人冲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然后下炕,左右仔细听听,见没动静了,几步走到橱柜前,趴在地上,摸出了纸包,然后跑回屋里,掀开红布,露出了大酒壶,拧开盖子,把一包药都倒进了酒壶里。王凡看得直咧嘴,心想幸亏把药换了,否则这壶酒就毁了,大爷爷得打死他。而在他身边,导演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快亮了,几个人回到了屋子里。山本做出很疲惫的样子说:“我先睡一会儿,张成放哨,田中做早饭,做好后喊醒我。老人家,有人想跑,被我们抓回来了,就吊在村口的树上,等中午的时候,当众枪毙,以儆效尤。”老人听了,手抖了一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