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云梦的那些时日,途径众仙门百家,遭到嘲讽,出手伤了人,禁足七日。
江澄缓缓从屋内走出,江厌离正坐在长亭下剥莲蓬,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便看见江澄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笑道:
“阿澄,饿吗?”
江澄微微一笑:
“谢谢师姐关心,不饿。”
“小呆瓜,谢什么。”江厌离笑着,手中的莲子放进小瓷碗里。秋风从她的柔发间吹落,平易近人的美,如同画中走出一般,紫衣如云,摄人心魄。
江澄愣愣的看着,忽的耳边传来虞紫鸢的怒斥声。姐弟二人纷纷茫然的抬起头,只见莲花湖的对面,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位紫衣妇人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去。屋内略有憋屈的喊声,夹杂着愤怒无奈五味杂陈的意味,似乎在强压着怒火:
“三娘!”
江澄蹙眉,攥了攥拳,便放下了。转头看向身旁怔愣的紫衣少女,道:
“师姐,我去看看师弟他们。”
紫衣少女移过视线,看向他,浅浅一笑,点点头。
傍晚,火红的夕阳布满了整个天边,给烧的赤红,几只归鸟拍动着翅膀,从天边缓缓飞落,仿佛在追逐着那天边的云裳。仲秋的时节风是凉凉的,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晚膳时四人围坐在桌前,却是沉寂的无声。
江澄缓缓抬眸,悄悄的去看身旁的姐姐。江厌离抬头,看见了他的目光,笑了笑。江枫眠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发话。移过目光看向虞紫鸢时,一道凌厉若冰霜的视线朝自己探来。江澄咬了咬唇,垂下头不说话。
他知道,知道母亲对他这么严是希望他能成才成器。他知道,知道父亲对他这么严是希望他能自主将来有能力承担起江家。阿姐对他好,他希望能得到阿姐那般的父亲母亲的关心。但是他依旧记得魏无羡说过的话:
可是你才是江家的少主,未来的江宗主!
他先前……已经是江宗主了。
顺然,江澄突然感觉内心轻松了下来,纵然别人说他平平无奇也好,说他不知羞耻也罢。那他就低调一回,做回上一世的江宗主。
眉头渐渐舒展,想通后,心情竟变得轻松明亮,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坐在一旁的三人见他的神情逐渐逐渐的变化,纷纷愣了。他们惊讶了,阿澄,竟笑了。
戌时,他缓缓走着,寻着记忆里的画,看着他熟悉的莲花坞。
忽的,他停下了脚步。那双紫色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前方,拨开层层柳枝。莲花湖的中心的长亭上,一位紫衣身影静静的坐在那里,右手拈着茶杯,静静的看着秋日夜晚平静的湖面。
那是母亲。
江澄怔怔的看着,看着长亭外,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去,走到那矮桌前,停下。
“你来干什么?”
紫衣妇人头也没回,只是看着那静静的湖面,道。
“我去你房里找你,金珠说你在这边,便过来了。”
身后那人定定的望着她,道。
紫衣妇人微微垂下眼睑:
“有什么事么?”
身后那人有些犹豫的从衣兜中取出一张方盒,檀木所做,儒雅大气。略有矜持的放在桌上,轻轻推到紫衣妇人身前,抽回手。
银色月光倾泻而下,江澄站在柳枝后,看的清清楚楚,目色讶异。
紫衣妇人闻声,侧脸瞟了一眼,冷玉般的细指轻轻打开。却见里面盛放着一支碧色的玉簪,通体碧色发亮,浅浅的白泽缀入其中,顶端则是细致雕磨成莲花一般,混杂着几卷柔云,云尾上挂着一串坠珠,如同传说神话中的鲛泪,与那簪子同出一辙般晶莹润泽。紫衣妇人目色平静,却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又正过脸色,道:
“买这无用的东西做甚?”
身后那人咬了咬唇:
“这簪子……我瞧着好看,便买了来。”
紫衣妇人没有说话。
身后那人抬眸看了看她,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坐下,道:
“三娘,这次我去姑苏,所见如同传言那般,阿澄与阿羡当真与姑苏蓝氏的双璧,交情非同一般。”
紫衣妇人扬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身后那人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而且这一次前去,还同金宗主谈到了阿离的婚事。”
闻声,江澄瞳孔一缩,心内顿感心烦意乱。前世因为魏无羡同金子轩打了架而解除了阿姐的婚事,而这一世,又因为他……纵使他知道,如同阿娘方才所说那般“以后铁定喜欢都来不及”,可是他心里实在是没底,他不想……再和亲人分开了。
心烦意乱间,忽的不远处传来一声桌子的声响。江澄愕然,抬起双眸看向长亭下。只见紫衣妇人一巴掌拍在桌面,怒道:
“是啊,解除了他们的婚事,阿澄若不闹这一出,这场婚事会散?!可是阿澄为何会闹这一处你就不想想吗!明知不可而为之,好啊!好一个江家祖训,好一个江宗主!给别人养儿子养的人人夸赞,给自己养儿子养出个不知羞耻的名头!这几个月来云深不知处传出的事你会不知道?如果这一次闹事的是魏婴,你会一个时辰后才赶去姑苏吗!你不会!……”
“三娘!”
身后那人终于起身,两手紧攥着。
“怎么?我说错了么?他之前跟着魏婴在莲花坞里胡闹也就罢了,眼下,却丢脸丢到姑苏去!一路上同人打架还被关了禁闭,哪里有一点未来宗主的样子!明知道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以后是姻亲,他还去和子轩打架?!他的事你从来都不去管!呵,也是,反正你又不喜他,何必强求呢。”
“三娘!……”
落声的同时,紫衣妇人长袖一挥,大步流星与身后那人擦肩而去。长长的廊桥映透着她修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恍若明镜的湖水中。长亭下,唯有那紫衣人站在桌前,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然后松开,然后伸手,握起那方盒,藏在衣袖中。
江澄蹙眉,心下纠结而愧疚,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他紧握着拳头,拨回柳枝,心烦意乱的往前走着,来到那处月光如华的庭院。小院里,一位紫衣少女轻轻的提着茶壶,坐在小石桌前。白色的氤氲从壶中冒出,月光倾泻里在她身周藏上一缕缕朦胧的韵意。
江澄咬了咬唇,轻步上前。他走的很慢,他不想让阿姐发现……他不想让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