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只是那位白衣人发现,他再也没有看见过一个跟在他身后,或者是出现在他身前絮絮叨叨嘲笑他的身影。
蓦然有一天,他从梦中醒来。
他看见梦里有一个熟悉的紫色的背影,那身影如同那些时日的莲花香一样转瞬即逝。他怔愣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人轻轻的将怀里的狼儿放在地上,连带的,还有一只兔子。
他看见那人站在莲花坞的长桥上,望着远处泛舟采莲的两个少年的身影。他定晴望去,心跳慢了半拍:因为那两个少年,是年少时的江澄与魏婴,他们嬉闹着,将船上的莲蓬扔到对岸上,一黑一紫的身影在密密的圆叶间那般明显。
那是少年时的江澄。他看了一眼魏婴,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等了几十年的人,他的心上人。
可是他只是盯着少年魏婴看了一小会儿,便移过视线,看向他身后的那位双眸澄澈的紫衣少年。
那是少年时的江澄,他的眼睛是那样澄澈。
是啊,江澄江澄,那时的他,有亲人,有朋友。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去过姑苏,他蓝湛不认识他。
两个少年下了小船,一个在前面跑着,一个跟在后边追,边追边喊道:
“魏无羡!我打断你的腿!”
原来,这句话在年少时他就说过。
蓝湛怔怔的看着,看着那个追在黑衣身后卖力的少年,心底竟生出一阵动容,全然忽视了在前面奔跑着的、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蓦地,蓝湛回神,心内懊恼自己何故去看那曾经的仇人?在他心里的,一直是魏无羡……
一直是魏无羡吗?
他愣住了,心内突然仿佛明白过来。
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再唤他魏婴,而是和他身后的那人一样,叫他魏无羡。
仇人,真的只是仇人吗?
蓝湛恍然,他感觉自己想的变多了,自己的想法也愈来愈多,莫不是被江晚吟给传染的?
若是被江晚吟传染的,那江澄……他每天也会想这么多吗?
他垂着眼睑,抬起头,看着身前不远处的紫衣人,同他一起看着年少时的画面。
大雪纷飞,一个白衣娃娃手中摇着一个拨浪鼓,自顾自的走在路上。
蓝湛心惊。
那是他!
他想起来了,他记得儿时给一个流浪街头的小男孩送过拨浪鼓。后来,魏无羡就说他特别喜欢那货的。
那个时候,他心里便认为是上天注定,他们从小就认识,这个冥冥之中的缘分,他比江澄江枫眠认识他更早,所以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的意中人。他喜欢他。
他看见小男孩满脸灰尘,兴奋的接过那拨浪鼓,对着他傻笑。
他垂下眼睑,心内像是有什么堵住一般。琉璃色的眸子瞥过了身前紫衣人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崭新的银铃。
他突然想起来,江澄之前给过他一个清心铃,不过他嫌他是来恶心他的,就随手将那银色的清心铃给扔了。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江澄了。
他感到心里空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难受,却又说不出。
要是他当时不任性的将清心铃给扔了,是不是以后还会看见他?
他心里念过之后,忽的对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曾几何时,他心上的那个人,逐渐的淡忘在了脑后,而面前见到的,却是仇恨了半辈子的人。
他看着那清心铃和拨浪鼓,两种不同物什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叠加在一起,他突然想起,魏无羡之前……曾为他做过什么吗……
他突然想起,他与魏无羡的种种的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他的一意孤行,才换来了魏无羡的珍重。他私藏天子笑,养兔子,烙印,挨戒鞭等等等等,魏无羡才发现他的真心,才喜欢上自己。可是,若是他没有做这些,魏无羡,他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吗?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他的一意孤行,一人的感情。
他又想起江澄,若是当年魏无羡没有被捡回江家,江澄,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他感到眼前一片迷茫。
浑浑噩噩的抬起头,看向那飘忽不定的云幕。他看见几只凶神恶煞的大狗追着一个孩子,那正是魏无羡。
是了,他想起来了,魏无羡怕狗,就是这个时候。记得他曾跟自己说过的。
心心念念间,他看见一飘紫衣赶走了那些个大狗,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回到了云梦。
哦,他也记起来了,这应该是魏无羡刚刚来到云梦的时候。
他看见一个紫衣小男孩两手环抱在胸前,不满的看着父亲怀中的那个小孩。一番争论后,三只小狗被送走了。
蓝湛心里猜到,那是幼时的江澄。
他看见他垂着头,两只小手紧紧攥住衣袖,气愤的一脚提起石头。
蓝湛怔怔的看着,他看见他的眼角挂着泪珠。心爱的小狗因为多了一个人被送走了,江澄,很难过吧?
而这时,虞紫鸢的声音传来:“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小男孩气愤的擦了一把泪,头也不回的跑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屋内断断续续的传着一夫一妻的吵骂声,“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虞紫鸢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去,屋内的江枫眠略有憋屈的喊了声:
“三娘!”
可是被喊的那个人连眼神都懒得给。身后的小姑娘纠结而为难的跟在她身后。
那是江厌离。
画面一转,已是入夜。黑衣男孩敲着门,喊着:“江澄!是江叔叔让我来的,你就让我进去吧!”
“你走开!这里不欢迎你!”
后来,便是江厌离独自一人提着灯去找他们,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开心的,他看见江澄兴奋的说道:“以后,我就帮你赶一辈子的狗!”
紫衣人突然笑了,笑得那般不正常,他的身形随着他的笑声而变得癫狂。蓝湛蹙眉,他真的害怕江澄会这样笑着而在他面前消失。
“魏无羡,我真蠢,我为什么要帮你赶一辈子的狗?”
那人终止了笑声,终是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