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这秋末冬初的砭骨寒风刮得树叶子簌簌地往下落,凋零了一树的枯败,淡漠地响着一个季节的寂寞。远远地只有轻微的交谈声,两道人影带着笑像是交谈着什么家常话一般。
尚且定睛一看,那掩唇轻笑的正是晏婳,“这几日,你猜我打探到了什么?”她笑盈盈地望着萧酌道。
萧酌正颇显慵懒地靠在门外的栅栏上,“褚玄墨确实来了泊麓郡?他办宴邀了尚端?”他缓缓地开了口,揉成了轻飘飘几句话,似是不甚上心地继续摆弄着手中折扇。
“你你你都知道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晏婳鼓着腮帮子,一双美目此时瞪着萧酌。
只听萧酌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来做就好。”他浅浅地皱了皱眉,看向她。
晏婳将头别了过去,道:“我要一起。”萧酌看不见她此时神色,却又怕她真的因此赌气,有些慌乱地攥上了她的袖角。
晏婳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一愣,又忆起初见她拽着他衣角时的模样,她其实只是想真正自己做点事情。晏婳将手放下,看似不小心地将指尖搭在了萧酌的手上。
察觉到自己的手被反握住,晏婳回过头来。只见萧酌垂着眸,认真又有些孩子气地看着她的手。
她不禁一笑出声,萧酌闻声抬眸,只听他试探着开口道:“那,一起?”
对上少年小心翼翼的目光,晏婳心尖一颤,答着:“好。”
深秋里的风盖过了二人轻轻的谈话声,吹啊吹,将晚霞吹成那一片蔚蓝中的朱砂色,柔柔软软地拉长了整个秋天。
“按计划行事,”晏婳的表情多了几分严肃,平日里独爱红衣的她换上了一身夜行服,调遣着父亲的暗卫,随即转头对萧酌道,“你和你的人在这接应。”于是便在面上覆了一层黑纱。
萧酌沉声回了句“好”,便不再多言。她执意要亲自去,他自然也是拦不住的。
那列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暗夜中,奔着还在行程中的一队舞女而去。
舞女们的马车行得不急不缓,马夫正驾着车平平稳稳地赶过一条巷子去。
谁料只听身后一响,马夫倒了下去。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撩了撩耳后碎发,将斗笠拉得更低了些,继续驾着车,就好似一切如旧。
而此时马车内,一众舞女早早便被迷香晕了过去,晏婳用指尖挑了挑那叠在一旁的舞衣,唇角带起一丝笑,道:“换上。”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才终于缓缓停下。晏婳捋了捋发丝,面纱之下,女子唇角噙起一道弧度,玩味地勾出抹笑意。
殿前排排地挂上了灯笼,夜幕之中映出一片灿烂的烛火,透着恍若海市蜃楼般的虚幻美感。近近地便听见女子的娇嗔声与达官公子间的阿谀攀比了。
“姐姐们,今晚的压轴一舞,便看你们了。”一位侍从行头的年轻男子笑道,看样子便是暖场子类的人物了。
这时那珠帘后走出来位青衣女子,只见她用湘妃色¹的丝帕掩了唇,接着便道:“这可是重金聘来的舞女们,可不比平日里街头见的戏班子,自是极好的。”话毕,她那双媚眼如丝的眸子瞥向一旁,眸光淡淡,好似裹了半生的风霜雪。
一时殿外无话了,那青衣女子也自知不讨喜,兀自退了。
“那位是?”对面的一个歌女开口问道。
那侍从模样的青年此时又出来了,“那位啊,是萧二公子身边的人,听说啊……”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身世不大好。”他打了个哈哈又不愿继续说了。
可这哪耐得住一众女子的软磨硬泡,“哪有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啊”“是啊,再这样可别来找我们姐妹说话了。”那对面的女子冲着这边说了句“是吧?”晏婳只轻点了点头。
“好好好,各位姑奶奶,”他好笑地摆摆头,继续道,“那位名唤青柳姑娘,打青楼里出来的,萧二公子常听她弹的琵琶,就将人给赎了出来,哪知这姑娘便一心扑在那位爷身上了,劝都劝不动,你说这……可现在人家爷反而是厌了她了,唉。”
晏婳闻言暗暗思忖,萧二公子?不正是那萧暇?
殿中一片酒肉荼靡之景,殿堂中央响起一阵清雅的琵琶声,青柳早已细细地梳了妆,银白的面具覆了半面,一半青丝一支云鬓珠花步摇挽起,其余皆如瀑泄下。
她抱着琵琶口中轻吟,似自言自语地低唱着,叫人听得不大真切。一曲终了,一列舞女从殿前进来。青柳则默默退到了萧暇身侧。
晏婳颔首从旁经过,一抬眸只见萧暇将案几上的酒爵拿起,投入一粒白色颗粒,勾了勾唇对青柳道:“喏,你替我喝了。”她一饮而下。
褚玄墨举觯轻晃,朝身边的侍卫抬了抬手,不知耳语了什么,随即便含笑赏着殿中的舞。
殿外的月光洒入堂内,黑纱中银线闪闪,殊不知袖中藏着银针满满。
一众舞女腰枝一弯,将银针从袖中掷出。本该尽数头昏目眩的众人此时却仍醒着几位——司空大人褚玄墨,萧二公子萧暇和一列侍卫。
晏婳不禁蹙眉,却也只好照着原计划来。她趁乱跑出了殿中,不料在寒风中看见了一抹青衣身影。
她冲上前去捂住了青柳正准备惊呼的嘴巴,拿起匕首抵在她颈间,却忽地感觉掌心湿润,她的指缝淌出几滴鲜血来。
“你?”晏婳看着她,才发现她正用手臂撑着墙,面色苍白。
晏婳将手松开,青柳眸中难掩惊讶的神色,动了动唇道:“姑娘,你是……刺客?”
“你可知儒芝阁在何处?”晏婳只冷冷地道。
青柳看了她一眼,有些凄凉地笑了一声,道:“罢了,你跟我来。”
青柳带着她绕过一片小竹林,指着前面道:“姑娘往前面走,翻过那道墙便是了。”
晏婳看着她,并未言语。青柳见此噗呲一笑,又在丝帕上咳出些血来,“姑娘放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处护卫少些。”
“姑娘,”晏婳正要往前去,忽然被她叫住,“若是姑娘能活着出去,可否为我带句话?”青柳此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娇媚,唇边的血迹衬得她肤色更白上几分,“青柳……愿萧二公子往后皆安,若有薄缘,来世再伴。”
青柳忍着喉中翻涌的血腥味带出一抹笑,“或许太为难姑娘了,也罢……”
“我会帮你带到的。”晏婳打断了她的话,随即便快步离开了。
青柳有些呆愣地望着晏婳的背影,用丝帕抵住止不住的唇角溢出的血,面色柔柔地靠在了一棵树旁,缓缓地滑下,“公子,下辈子,我还为你试药。”她有些气息不稳地凑出了这句零碎的话,缓缓睡了过去。
仍见指弄琵琶翻素绢,空庭空见红豆颤,泪消粉黛劝奴返,情亦散缘也淡,几度别时念君安。
湘妃色¹: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