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节已至,将近中秋佳节。晨曦初现,大片的木槿此时开得娇艳,点点妃红¹满山。
县衙之内,微风穿堂过,撩起纱帘一角,依稀听得两道声音在低声交谈。
“陶大人,那顾家小丫头的事,你看……”尤章正站在方桌一旁搓着手问道,颇显局促地望向了陶云深——他的妹夫。
陶云深在上座坐着,显然脸色也不好看,只细抿了一口茶,皱眉对尤章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那晏家小姐插手了这事,”陶云深说着理了理袖口,“我可不好帮你了。”
尤章一听这话便顿时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音量提高,道:“那不就是个小丫头吗?我看那顾家小丫头姿色不错才想纳她为妾,是她的福气。”
“咚”,陶云深把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桌上只撂下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窗外风把树叶子吹得沙沙作响,摇下几片残叶来。此时,暗处,一个黑衣身影闪身而过,飒飒踏着晨色消失,直到晏宅溆溪院中消失不见。
其间正坐着一女子——晏婳。
“小姐,”黑衣身影——一念俯首轻声叫道,“尤章准备对顾家小女儿动手,可要派人保护顾小姐?”
琴声此时才缓缓停止,“嗯,”晏婳眯了眯眸子,“可是去找的陶云深?”这陶云深,竟是尤章的妹夫,晏婳初闻时也是惊诧。
一念应了声“是”,晏婳抬指揉揉眉心,便抬手示意一念下去。
晏婳起身出院门,正见金影往这边来,手中正捏着些木槿。“小姐今日起得可早,”金影笑着,“这花开得好,我去把房里的花换换。”
晏婳抬眼瞧了瞧,颔首浅笑道:“这花是哪儿摘的?开得是不错。”说着拨了拨那花瓣,还抖落几颗露珠下来。
“城北外呢。”金影依言答着。
晏婳只轻轻点头,又道:“一会儿我去一趟城北赏赏花,你替我给母亲传个话。”说着,纱裙随步子轻曳,便迈步而去。
城北的街道上仍是熙熙攘攘,一片哗闹之中,属醉仙楼颇显清雅。两扇垂花门旁各挂一盏纱灯,透着朦朦胧胧的光晕,飘渺在晨光之中。
断断续续的箫声似有似无地坠入清风,携半腔怅然半腔洒脱。这对面是个典当铺子,晏婳转身迈进铺子,将羊脂玉玉佩绕在指尖轻叩桌面,随即便随掌柜入了后厅。
绕过屏风,即见一雅间。前缀珠帘,其内左右各设一柄流云百福如意。晏婳撩开帘子,缓步走了进去。
“若清,”晏婳在上方的四方扶手椅上坐下,“京城如今如何了?”说着,晏婳一边将那羊脂玉玉佩系回腰间。
只见右侧坐着的女子此时开口道:“太守那边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晏婳起身,俯首在她耳旁道:“看好太守,洛城那边恐怕有私兵的祸患,加派人手过去盯着。”
说完晏婳便出了铺子,忽闻箫声又起,抬首便望见醉仙楼二楼上一身影斜倚柱上。
那人一手捻云腴²,一手握一紫竹洞箫。凤眸微垂,一头青丝如绸泻下,清风至,发丝被丝丝撩起,点点晨光洒下恍若镀光而来。
如此姿态可又是谁?即是那白衣公子萧鹤笙罢。
从晏婳此处正看得清晰,几声轻笑出声,惊着了那吹箫之人。
萧酌循声望去,见是晏婳。便将那萧抛掷一旁桌上,打笑道:“晏姑娘今日难得空闲,来听小生吹箫。”说着将那云腴散下,折扇抄起,到廊上坐下,好生瞧着晏婳。
晏婳仰首望着,笑道:“萧公子说笑了,今日好雅兴。”
那折扇在萧酌手中轻扇,忽而人影纵身而下。见得白衣蹁跹,缓缓而落,若神明降世。
萧酌将扇柄轻轻在晏婳鼻尖敲了敲,微微的触感蔓延开来漾道心间,绯红在双颊化开。
晏婳指抵下唇,轻咳两声,道:“我要到城北去,萧公子你……”
闻得三两声清朗的笑在耳边荡,“可是去赏花?一同去吧,我去采点蒲公英给父亲泡茶喝。”萧酌道。
晏婳点点头。
城郊的路颇为泥泞,路旁野草茂盛。路面坑坑洼洼,一时不慎便会栽身而下,滚一身泥污。
萧酌走得倒是随意,只是一路上注意着晏婳脚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没多会,倒也到了城郊。
此时初旭刚起,城北郊,远处漫山的木槿花色不浓不暗。风乍起,抚一片妃红。
满丛木槿之中,映得小女愈发娇艳。晏婳俯身细嗅木槿馨香,指尖拂过嫩叶,将几朵木槿采下,抖落一地露水。
萧酌侧头望着她,眉目含笑,深深浅浅的红里,一身白衣更灼眼。
晏婳回首倏而瞥见萧酌身影,问道:“萧公子不摘蒲公英?”
“这里不长蒲公英,”萧酌歪歪头,轻声道,一双眸子眨了眨,笑得毫不遮掩,“送你到城郊罢了,你这姑娘,”
见晏婳当即蹙起眉来,萧酌忙止住,又道:“恕萧某擅作主张……”
萧酌话未说完,便见晏婳挑眉。启唇道:“我这姑娘如何?”
萧酌愣了愣,仔细望了望晏婳,开口道:“姑娘若流萤,皎如月光,落于尘世不染霜。”
晏婳嘴角微微翘起,启唇道:“萧公子可别打趣我。”
萧酌轻笑,道:“怎么?不会骗你。”
晏婳凝眸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道:“好,那还有劳萧公子再将我送回去了。”
一路无恙。
晏宅。晏婳将木槿插到古铜花瓶中。流萤?晏婳勾唇。我为流萤,君亦为光。
红尘熙攘,尔等皆镀月光。卿是皎洁,亦是玄黎³,心间从此无杂念,此间流萤,喻尽三千不肯休。
妃红¹:即粉红。
云腴²:茶叶。
玄黎³:美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