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传来些吵闹声,晏婳抬了抬眸子,随手披上一件银纹蝉纱丝衣,抬手轻按太阳穴,宣了丫鬟进来,“外面什么事?”晏婳略显不耐地问道。
“小姐,是有人在闹事,像是,”那小丫鬟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强抢民女。”
晏婳微一挑眉,这瑾都竟还有这事?想着便扶着椅子起了身,拿了柄绣花团扇,轻轻开口道:“随我去看看。”
府外一位身着暗纹蜀锦长袍的中年男子正与一正值金钗之年¹的小姑娘对峙。两人额上皆是大汗淋漓,想来是追着跑了一路。一旁还有不少百姓聚着看热闹,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晏婳迈出府门,见此不禁蹙眉。一改之前慵懒温婉的姿态,绣花团扇微微掩面,便是一副端庄高雅的模样。
仅闻晏婳开口:“何人在我府前喧哗?”语气间隐隐透着些寒意。
那中年男子转过头来,见晏婳生得清水芙蓉一般,谄媚地上前,道:“惊扰了姑娘,海涵,尤某立马就将这丫头带走,改日再登门致歉。”
晏婳闻言面上不喜,倒还有些嘴皮子功夫,冷冷道,“不必,”停了停,讥诮着,“这可是贵府千金?”
那姑娘衣着普通,而那中年男子穿着富贵,明眼人都瞧得出并不是这中年男子的女儿,人家这是笑他老呢。尤章有些尴尬,这可不是就明着讽刺他?看着对方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尤章并未应声。他仗着家中有些小权小势也就能在这瑾都胡来些,若是真惹上什么人,他那妹妹可不一定能保得住他。
那姑娘此时也抬起头来,这一抬头,晏婳瞧着她倒还有些眼熟,想起这就是那天卖莲子的那个姑娘。
顾子熹此时还有些发怵,恐是被吓得不轻,整个人看着都愣愣的。
晏婳上前将她牵了过来,她也任由晏婳这么拉着。晏婳将手绢塞到她手中,轻声道:“擦擦汗吧。”
顾子熹捏着手绢擦擦额角,此时脸上看着才有了些血色。似是看出了晏婳有几分来头,她紧紧攥着晏婳的衣角道:“救救我,姑娘你一定要帮帮我。”
尤章这时正狠狠地瞪着顾子熹,那一副想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正落入晏婳眼中。晏婳摇着团扇不悦地看着他,生硬地道一句“还不走?”尤章不甘心也只好离去。
晏婳让丫鬟将这些看热闹的百姓遣散,便将顾子熹带进了府中。
顾子熹抬手拍着心口,似是对刚刚的事还心有余悸,缓过神来便急忙对晏婳道谢。
晏婳轻轻点点头,问道:“那人是谁?此事何因?”
顾子熹开口讲道:“那是尤章,他的妹妹正是此处县令的夫人,他强抢民女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官府也不管,今天我父亲和哥哥都去外面运货去了,我出门采买些茶叶,没想到……竟遇到了他,再就是姑娘看到的了。”
晏婳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安抚了顾子熹一会。到了前厅,时候也不早了,晏婳便让她在府中先歇上一晚,顾子熹欣然应了。
到了晚膳时,晏婳向晏寄北和封浅念说了这事。见这姑娘也是个惹人怜的,封浅念便也叫人去收拾了客房,安慰了几句。
晚膳过后,晏婳被封浅念叫到房中。
一盏岫玉烛台亮着,微风吹得珠帘轻响,窗棂²上的雕花细腻,封浅念正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晏婳到了轻唤一声“娘”,封浅念这才缓缓抬起眸子,见晏婳来了便坐起,“太尉之子过几日可能会到瑾都来查贪官污吏,”封浅念如此说道,又欲言又止,“婳儿,太尉之野心,你可知?”
晏婳微微点头,在玫瑰椅上坐下,启唇道:“太尉之心,朝堂之上人人皆知,谋权篡位,可不是什么易事啊,太尉一党近年来也甚是猖狂,父亲一事,恐怕也是太尉党羽迫害……”
封浅念本来还不知如何与晏婳开口,见晏婳明了的模样,封浅念也不知是喜是愁。
自家女儿能清楚局势,封浅念自然欣慰。只是叫她小小年纪便要了解这些明争暗斗,封浅念心中也不免有些愧疚。
晏婳同封浅念聊了许久,天色也晚了,晏婳才回房。
闺中,晏婳暗暗忖思,永治年,百姓只知风调雨顺,君主开明,殊不知官场上已风起云涌,各路权臣虎视眈眈。皇帝为扭转局面,广纳贤才收为己用。太尉企图谋权,不断拔掉皇帝在朝中的心腹。皇帝心有余而力不足,却无法抓到太尉把柄。
晏婳轻叹了口气。父亲虽已辞官,多年官场的摸爬滚打已积攒了不少势力,皇上似乎也并未放弃过父亲,不少实权还捏在父亲手中。想到此,晏婳轻笑一声,辞官?怕只是为了放下某些人的戒备吧。
晏婳一手搭在杯盏之上,启唇轻吹茶水,浅浅地抿了一口。
太尉之子?晏婳倒是有所听闻,传闻此人暴戾,诡变多端。晏婳皱皱眉,还是等见到了人再说吧。
已至戌时,晏婳便歇下了。
官场尔虞我诈,百姓民生多艰。小女只愿静守红尘,观万物枯荣,得一楼阁,斟清茶,一杯敬尘事,一杯敬远方,养那闲云野鹤的情怀。
金钗之年¹:指女子十二岁。
窗棂²:即窗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