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花贵妃

　天蚕丝织的火红衣袍随身体曲线蜿蜒而下，其上由复杂精致的金线交织出盘旋九天的凤凰，墨清略理了理衣领，对镜中艳丽至极的男人轻轻一笑，几分含情几分倨傲。

　　墨清有些怅然，又颇有点自嘲意味。不知何时对这样陌生的自己也日益习惯和熟悉，索性只是做给他人瞧，清者自清。陛下既想借他演场好戏，那便尽早开场吧。

　　他再整了整额上的发冠，对身后替他调整凤袍贴合度的青梅和两位宫人道：“可以了，走吧。”

　　三人应了一声，拥着墨清到了正殿。

　　殿内的熏香燃了己有片刻，香味细腻清浅却霸道得沁人心脾，闻之醉人。再一扫正殿的布置，配合着他今日艳丽的打扮，选得也多是色彩绚烂，奢华至极，偏偏按部就班，搭配得当，直显皇家富贵，却不流于弊俗。墨清心里赞叹，到底是百年世家氤氲出来的，墨府虽然清简，世面自是见了不少。端青梅这一手露得见识和眼界，就远不是普通宫人能达到的水准。如此用心，他心头涌上暖意，深宫之中，也只有青梅对他真正称得上一片赤诚。

　　然而小女儿总也有任性的时候。

　　他转身，对青梅笑道：“本宫让你移寝宫的凤榻来，为何选如此素雅的梨花木椅？”

　　青梅红了脸，支支吾吾：“皇后娘娘…这样…不太合规矩…而且…也过于招摇…”

　　墨清妆后眼角越发上挑，形近丹凤，微眯时满是风情，看得青梅脸蛋更红，低下头去。墨清也不管她，对其余的二名宫人道：“彩儿把风榻移出来，素画告知来福一声，请他去请各宫的娘娘，就说今日问安礼提早三刻进行。”

　　三人闻言一惊，青梅顾不得方才的心事，直接跪下抓住凤袍的一甬，连声急道：“娘娘不可。”

　　“为何不可？”墨清拢了拢鬓发，随意道：“本宫昨夜服侍了陛下一整夜，今日实在累极。皇家规矩不可废，本宫知晓。但……”他朝未央宫［1］的方向微微一笑，眼里是满得快要溢出的柔情。

　　青梅急得不行，连连磕头，墨清沉下脸，对彩儿和素画道：“还不快去。”

　　二人对视一眼，领了旨便退下了。

　　待二人出了正殿，墨清赶忙俯身将青梅扶起，揉她磕红见肿的额头，心疼道：“傻丫头，既已知道了我与陛下的计划，还做这些多余事，平白受这苦。”

　　青梅被他一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断断续续道：“公子，陛下这是把你往火坑送啊。公子该为自己想想，陛下他，他凭什么……”

　　墨清替她擦干泪，好言哄道：“我自有周全的法子，你操什么心。不哭了不哭了，你替我办好事，就是帮我最大的忙。这里也就你我同心，你要信我，好吗？”

　　青梅心里酸涩，也知公子有说不出的苦衷。自己这样闹，只怕公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好止住了泪，要墨清再三保证，才定了心神。缓了片刻，移走了近前的梨花木椅，帮着彩儿和几名小太监安置好凤榻，才又站回墨清身旁，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墨清微微一笑，起身径直躺上了凤榻，以手支额，一头乌黑的发丝散在红色的衣袍间，闭眼假寐。

　　青梅选了几位姿容端丽的宫女，分两侧立在墨清身旁。不多时就见来福滚着胖呼呼的身子，头上冒着汗，喘着热气，一骨碌跪到了墨清面前：“禀皇后娘娘，事儿奴才已经办妥了。各宫娘娘面上颜色还好，只是眼里，”他闭了嘴没敢接着说。

　　墨清正听得入神，见他停了，睁眼含笑看他：“我和陛下怎么教你的？直说。”

　　来福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眼里多，多鄙夷。柳美人倒是个直肠子，奴才去通传等候时，听见里面响了碗瓷的碎声。”

　　墨清想了想，应道：“是了，柳美人向来性子直。”

　　来福又道：“娘娘，奴才第一个去得便是花贵妃处。奴才刻意等了等，她已经在往凤仪宫的路上了。”

　　墨清理理长发，笑说：“今日花贵妃可算有心，往常可总是最后一个到。差事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顺道把你兄弟的份一起领了送去。”

　　来福闻言笑皱了一张胖脸，磕头谢恩后赶忙下去了。

　　墨清又低声唤过青梅，吩咐她去告诉殿外侍候的宫人见到花贵妃时无须传唤，青梅点了点头，又努嘴示意他朝两侧中的几位宫女看看，墨清不露神色的瞥了眼，点点头，青梅便传旨去了。

　　墨清望着她浅青色的倩影，嘴角弯了弯。青梅自然是个有心的，方才他同来福的一席话间她便替他留意今日选出的宫女。花贵妃诚然好手段，凤仪宫里送了不少人进来，只是他也不想管罢了。多了些盯着他的人，戏演得就越真，传的人多了，破绽也就越少。

　　接下来，就等着看客到了。

　　墨清整了整身子，闭上眼，刻意在面上显出疲色。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细碎的脚步声，一道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臣妾安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祝娘娘福寿安康。”

　　墨清心下一凛，慢慢睁开眼睛。眼里犹带水意，像是刚睡醒一般，他直起身，看向跪在面前的女子。

　　盈盈身段，鹅黄的绸衣做底，一层层轻纱倾泄而下，玲珑的曲线顿时多了分欲说还休的怯意。花贵妃抬起头，眉眼柔和含笑。

　　“听闻皇后娘娘昨夜侍寝很是疲惫，臣妾特意早来服侍。娘娘惦记椒房宫，椒房宫也很是感念凤仪宫，希望娘娘同臣妾永结金兰之好，为陛下分忧。”

　　“啊呀，”她掩了掩口，羞道：“臣妾读书不多，在娘娘面前失言了。妾身怎忘了娘娘是男儿身，陛下也是，怎忘了替娘娘改个尊陈，教臣妾这等见识浅薄的妇人总在娘娘这等读书人面前丢脸。”

　　墨清闻言心中一叹，果然是朵带刺的玫瑰。明明气不过他的频频示威，偏以柔柔弱弱的姿态叫他无法下手。那话也毒，戳着他男儿身、读书人却委身于人的事儿狠狠践踏，他若是真的在意，这会儿只怕能被气死。

　　配合着做出面色发白的模样，墨清刚欲回话，就听一道磁性低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朕好像听见了谁在说朕的不是。”

　　夹着多位美人的娇笑声，龙浩天挽着一个秀丽的女子，身后跟着后宫各位妃嫔进来，帝王威压霎时充斥了整个凤仪宫。众人纷纷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1］：未决宫是汉朝帝王主政的宫殿，文中出现的椒房宫也是汉朝皇后宫殿。因为个人很喜欢未央这两个字，所以不再另取它名。而椒房宫取得是象征意，一般皇帝最爱的妃子住的宫殿才会有椒房之称，当然不是说龙浩天最爱花贵妃，只是以这个宫殿显示她地位之高、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