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高照,星辰盘错,墨黑的长空如一盘残棋,在这场毫无血腥的杀伐里,谁输谁赢自古尚无决断,不过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对于这场对弈,江澄早都看得腻了,这已经第几次上乱葬岗,他不知道,只记得每一次他带着痛彻心扉的心情匆匆去又匆匆回,每一次带头的偏偏都是他。
“舅舅,真的是魏前辈救走了含光君吗?”,金陵攥着缰绳一路上都没有开口,终于将忍了很久的话问了出来。
“不知道”,江澄冷冷的回答,并不是敷衍金陵,而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蓝忘机是怎么逃出去的,在如此森严的温氏地牢,纵使当时温宁突然发狂,他亦有叫人守好地牢,一个灵力全失的人有能力逃出去吗?难道真的是你吗?魏婴!在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里,蓝忘机是怎么传信给你的?你又是怎么救他出来的?有太多的疑问等着江澄去想,纵使体内有那颗属于他的金丹,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江澄从怀中取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丝帕,一点点打开,一根白色的云纹抹额显露了出来。还有,蓝氏抹额是重要之物绝不离身,魏无羡曾说过,“蓝氏抹额非父母妻儿、命中注定之人不可触碰。”,蓝二的抹额怎么会留在现场,难道他已经…,江澄不忍再想下去,揉了揉额头又将丝帕重新包好塞进了怀里。
这一切都要等到了乱葬岗上的伏魔殿才能弄得明白,可真到了伏魔殿前,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伏魔殿里设了结界,却空无一人,即使此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芸芸众生,却是冷的冰入骨髓。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小苹果低着驴头享受着山下鲜嫩的草芽,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
魏无羡一人爬到了山峰之颠,无穷无尽的山峦滴翠,浮云万里,当长空一吼,笑傲天下。可这佳境美景在魏无羡眼中尽数化为乌有,没有他的世界是暗无天日的,横笛唇边,袅袅余音,如信步轻庭,连山下那头贪嘴的驴子都如痴如醉。
“魏婴”,笛音骤然停歇,那一句不冷不热的‘魏婴’如一张巨网将他沉入谷底的心重新捞了上来,魏无羡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那一抹久违的白色身影就这样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蓝湛”,魏无羡一个健步冲到了那个白影怀中,手中的笛子一松落到了脚下的草地上,顾不得什么廉耻羞辱,泪流满面亦紧紧相拥,在这蓝天白云,幸福也不过这一刻。
“说走就走,头也不回,仙都之位坐的腻了,遇到大难了,才想起回来乱葬岗找我,你以为乱葬岗是什么地方任凭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堂堂夷陵老祖又为什么要管你!”,魏无羡在白色身影的怀中轻轻捶打着,就好像一个在撒娇的小姑娘一样,紧紧搂着那白影,生怕这仅是一场梦,大梦初醒,他又消失了。
“对不起!”,蓝忘机抬手将魏无羡整个搂入怀中,千言万语也只剩下这一句‘对不起’能表达他所有的思念和苦楚。
久别重逢后的恋恋不舍,目光与目光的相撞,无言胜有言,仿佛时间停止了流动,定格在了这一刻。
“公子…”,附近的树丛动了动,温宁慢慢吞吞的探了个头出来,“水,打好了。”,正在寻找魏无羡的目光不偏不倚撞到了四目相对的二人,温宁自觉尴尬巴不得再钻回树丛里,可眼前的蓝二公子让他如何也移不开眼睛。
温宁从树丛里钻了出来,没去拍掉身上的尘土,摘掉头上的几片叶子,直接慢悠悠来到了魏无羡身边,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蓝忘机。
“蓝,二公子,你,你这是…”,经过温宁这一提醒,魏无羡才主意到眼前的蓝忘机和以前那个颜如冠玉、白衣抹额、长身玉立的蓝二公子简直判如两人,一身白衣沾满了泥污血污,身上的里衣外衫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蓝氏不离身份抹额也不翼而飞了,蓝忘机拽了拽身上的衣物,可衣不蔽体的碎布再也遮不住羞愧不堪的一身耻辱。
魏无羡手疾眼快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到了他的身上,蓝氏弟子一生遵循端正雅致、知礼明义的家规教诲,抹额更是重要之物绝不离身,如今成了这般衣衫不整、袒胸露背的模样,必定是受了奇耻大辱,想到这里,豆大的泪珠在魏无羡的眼眶转了两圈落了下来,愤怒的发起了抖,双拳紧握得出了青筋,周身黑气影影绰绰。
蓝忘机见他沉默着红了眼圈,抬手抚摸上他的眼眶,近在咫尺,僵持了片刻又收回了手,换成了淡淡的四个字,“魏婴,镇定!”
那一句温润如水的‘魏婴’胜过了一切灵丹妙药,将陷入愤恨中的他拔了出来,围绕在魏无羡周身的黑气渐渐的消逝了,魏无羡舒展双手,缓缓舒展了皱成一团的眉眼,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走吧,阿苑还等去救呢!”,俯身拾起地上的笛子,大踏步的和温宁擦肩而过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