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二零二零年有很好的寓意,连很多人的新年祝福都是“爱你爱你”。嗯谐音。
人们总是喜欢给新的事物予以美好的愿景,譬如婚礼,譬如新生儿。
若世间真的这么简单,能避开所有猛烈的欢喜,就能避免悲痛的来袭,我真的愿意,少笑一点。
今天是2020年7月23日,距离夏至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零二天,距离那一大片湖色荷香也过去了一个月零二天。
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二十岁的人生和现在精致穷的年轻人的存款一样,多一点、或者少一点,该花的钱都还是源源不断流出去……
就如同墙上的挂历,一页一页被风翻过去,追忆似水流年,生活还是向前。
啊对,现在几乎都没什么人家里有挂历了,江榄菊家也是。唯一一本,还是好几年前买的,且当个装饰品罢了。
冷了很久的班级群忽然有了动静,原来是去年复读的那几位同学都考上了本科,群里一时喝彩声一片。
江榄菊没有吭声,她也失去了参与讨论的资格,那些同学,有的已经结束了一年的课程,有的即将奔赴本科大楼,她呢?
什么都不是。
她没有将复读进行到底,她在青春最后的筵席里来了一场虎头蛇尾的祝酒。
因为什么呢?或许真就像罗老师说的那样,玻璃心吧,一点都承受不了压力,就算侥幸考上了以后也会被社会淘汰。
她那时听着罗老师一大番言辞,就觉得格外好笑,无比好笑。
讲台上那抹身影说:“我相信我们学校没有这样的学生吧,我们这里读书这么轻松,不会有抑郁症的吧?”
大家都笑了。
江榄菊只是低头,看着橘黄色的课本,没什么情绪,她懒懒地画着空白格。
中午,她吃了两粒盐酸舍曲林。白色的药丸没什么苦味,在水里也溶解得很快。
像快乐,总是那么短暂。
就是有点昏昏欲睡,外加嗜吃,容易疲累,这只是药物副作用的冰山一角。
她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但是被她自己硬生生地推翻了。
那一刻,江榄菊有种冲动,要不然学林嘉树吧,退群好了,把不重要的人都删了,至少看着干净。
可是她还是心太软,做不来删除的决心。
你知道江忍吗?他们都说,不要同职高的男生谈恋爱,除了江忍。
或许她是孟听,但林嘉树绝不是江忍。
西湖幽僻,听说今年的荷花开得格外好,可是林嘉树,你为什么不来赴约?
2019年最后一个时辰最后五分钟里,江榄菊站在一群玩焰火的小孩子里,拨通了林嘉树的电话。
就当提前拜个早年吧。
那时江榄菊写的词也不算小破词了,说不上混得有多好,但是单曲价格从苦巴巴的三位数提到了四位数。
她想把那首歌卖出去的,就算卖1000块,那也是赚了。像她这样的新人,有人认可就已经很好了,谈何提价呢?
但她没有那么做。
最重要的是,她想把版权留着。她曾经听过一句玩笑,不如你当我御用作词人吧。
她说好。
她甚至去学了并不喜欢的游泳和吉他,游泳的时候,她的中耳炎还没好。
彼时,距离她刚从解放军医院出来还不到一个礼拜,鼓膜充血,清洗的时候痛死了,比来小日子还难受。
江榄菊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那么执着,执着去干自己并不爱好的事,却轻而易举地放弃灿烂的未来。
不觉得吗?至少在很多人眼中都这么觉得,没学历啥也不是。
没有人会去关心你为什么不继续读书了,他们只会说你学历不够,递简历的时候没看招聘信息吗?
可是林嘉树泳技一流啊,又是乐队的主唱,她怎么着也得把这两样学好了吧。
15年的时候,她迷上了《花千骨》,淼淼也喜欢看,于是姐弟俩便一起窝在沙发里追剧。
初见紫薰上仙时,便惊为天人。真的很有气质,优雅的紫色外袍,举手投足皆展示了女性的仪态美。
可惜白子画不喜欢她,那他喜欢千骨吗?好像也不见得吧,我们博爱的长留上仙,心里装着天下苍生。
小骨只能外后排。
是了,不喜欢怎么样都没有用的,就算你美成紫薰上仙,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不会是他的例外,就像这次说好的他亦不会来。
……
“哪位?”
“你没有给我打备注吗?是我,江榄菊。”
她都没有想过的,在新年要到来的时候,还要同林嘉树做自我介绍。
“嗯那个钱我好像还了吧已经。”
江榄菊的眼神倏地暗了,他以为她没事做,打电话就是来催债的?她在他眼里就这么物质吗?
江榄菊笑了,像在自嘲。
“班长,我真没想到,原来我们之间现在只能聊钱了吗?”
班长,她很少这么叫他,她从来喜欢直呼其名的。
那这样,到底算亲近还是疏远?
林嘉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啊,你别生气,我只是欠了点钱,然后现在接电话有点怕。”
“哦。”
“林嘉树,新年快乐,万事胜意……还有……”
“嗯?”
“遇到喜欢的女生就好好在一起吧,别今天这个妹妹明天那个妹妹,你以为你是贾宝玉吗?”
林嘉树笑了,勾唇道:“我要是贾宝玉,那你就是林黛玉了。”
可是林黛玉在贾宝玉结婚当天吐血死了,贾宝玉去做了和尚……
她没这么说,不吉利的。
江榄菊只是笑着说:“那你可得多让着我,我可是动不动就要气一气的。”
“好,让着你。”
“明年的夏至,有空吗?”
夏至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日子,也是等待的暗示。
她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想林嘉树做一个抉择。林嘉树通过5sing原创作词网联系了她,说要买歌,她很痛快地答应了。
她说明年夏至见一面吧,地点你定。他定了唯尔咖啡馆,上次的那家,很奇怪的地点。
她没有说她是江榄菊,她挂在那个平台上的网名叫crash。
一点都不文艺的网名,她只是在小红书上随便翻到的一个单词。
有“坠毁” “猛撞” “(飞机)失事” “(股票)狂跌” “死机”的意思。
林嘉树一定想不到会是她吧。
“应该有的。”
林嘉树想了想,说道。
“那你陪我去看西湖的荷花,好不好?”
“要多久?”
“一天。”
林嘉树沉默了,他的内心在较量。如果他答应,那么新曲的事自然搁浅,说不定还会泡汤了,谁知道下一个手快的会是谁。
可是如果他不答应,他去唯尔咖啡馆,发新专辑的事就有望了,但他会过意不去的,他不想伤害她。
良久,江榄菊笑了笑,他没说,她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样吧,夏至那天西湖,我等你到下午七点,你没来,我便回去了。”
“对不……”
江榄菊打断他:“我最不想从你口中听到的,就是对不起。”
她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