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榄菊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拉开帘子,外面早已红日当空。
她吓得花容失色,边收拾自己边叫唤:“爸,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半天没有回应,探头一看,哪里还有他的踪影?!她慌忙给林嘉树发消息说,起床迟了,帮我打掩护。
然后校服都没穿,挂在脖子上,提溜着书包准备出门。身后的铃声好死不死地响了,她跑回去拿起手机恶狠狠地按下电话键,没好气地问谁啊。
电话里传来林嘉树的笑声。
“不是吧,你连我电话号码都没存,太伤心了。”
“唉,你说吧,现在上到第几节课了?你问问薇哥,没去教室也没请假,是不是算旷课?”
“我问个锤子啊我问,小菊你是不是读书读地脑子坏了,你自己看看今天几号。”
江榄菊划开屏保,手机上赫然出现的是2019年4月4号。
她不好意思说,sorry啊,是不是耽误你去上坟了。
他说那倒没有,刚买好纸花蜡烛这些,在去的路上呢。
她回答,我再去睡一会儿,脑壳晕。
你回来,先把我电话号码给存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她去水龙头那边洗了个冷水脸,回来又看到那个空空的蓝色的笼子。
蒙毅走了,陪他的小女友去了。再也不能凑到他那粉乎乎的耳朵旁跟他说悄悄话,再也不能摸摸他羽毛一样的白白的柔软的毛。
饭桌上的菜食用盖子罩住的,西红柿炒蛋和酸豆角汤,还是温的,她吸了一口气,盛饭去。
点开那一大段语音,江榄菊极有耐心地听着。
她的故乡也是有一棵梧桐树的,就长在那一排平房的窗外,可惜现在已经枯死了。倒也没有人把那棵树砍下来,用以生火烧饭,大抵是电饭煲已经普及了吧。
至于青梅竹马,她很小的时候,有个邻居家的大哥哥待她很好,后来他搬家了就再也没有见过。这真的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得有……十年以上了吧。
眼泪浅的人,看个电影都止不住,更不要说是这么个结局了。
真是赚足了江榄菊的眼泪。
她忍不住发了一句,你找到你的青梅竹马了吗?
他说,也许找不到了。
她生气地说,你明知道那个姓柳的女孩不是,为什么还固执地认为找不到。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那么像。他问。
十年足以让一个女孩的容貌大变样,我问你,要是十年前你认识她,这期间没有见过,十年后再见到,你能一眼认出她吗?
他说,我不知道。
是了,也有人跟你一样固执。你知道初恋是什么吗?初恋不是第一次恋爱,而是第一次遇到真爱。那个和你一样的人,她固执地把暗恋的男孩当做初恋,可是那个男孩有他的桃花源。
他好奇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她说,没有在一起的,哪有什么后来。后来就是,他们都毕业了,他们都散了。
他说过个清明节,怎么故事都那么伤怀,是生怕我在烧纸钱的时候哭不出来吗。
江榄菊几乎快笑岔了气。
她说哥们,估计你那小青梅,现在也过得挺好的,干嘛老想着人家呢,各安天命呗。说不定她早就不记得了,早就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他说,就是挺不甘心的,想再见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不好的话你要帮她吗,怎么帮呢,你都缺席了十年,还差这一时半刻么。恕我直言,也许你只是太想柳姑娘了。
他说没有!
也许柳姑娘本就是你过度思念所想象出来的,又或者,是老天见不得深情的人被辜负,于是派来了柳姑娘,现在她又回去了。
他笑了,你也信神吗。
举头三尺有神明,总是要有点敬畏的东西嘛。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2016年。
她看着窗外阳光投下的阴影,说怎么不记得。
那一年留下太多愁。
2016年情人节前一天的那场雪,是她此生中最盛大的一场雪。那耀眼的白,几乎像刺眼的太阳光,要把她的眼睛灼伤。
2016年好像只发生了两件事,阿婆走了,她去职高了。
他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很真挚的语气。
她乐了,我记得你啊,给我送宫灯的小哥哥,还有凄美梧桐树的男主角。
还有呢?
还有?
傻丫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更在乎你没说的那些啊。他心里想着。
若他知道,手机那边和他聊天的就是他的小青梅,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一切工作,跑去和她见面。
可是真爱,总是要来迟一步的。有人往往就因为这一步,错爱一生。
若干年后,他拥着她的腰,在聚光灯下,在小舞池里,他教她跳舞,是那首他最爱的曲子《一步之遥》。
他几乎出现在她的生活和所有聚会中,大家都赞叹这郎才女貌的一对,可她只字不提爱情。
她说高中班长结婚,老同学了,一定要去参加,于是把自己打扮地美美的,风头几乎要盖过新娘。
只是因为她一句“不能在宁铭薇面前怂了”,他毫不犹豫地给婚礼赞助了200W。还了却了宁年少时的一个心愿,请来她很崇拜的一个韩国明星。
璀璨浪漫,置身于那华丽的殿堂中,她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还记得有一次找林嘉树拼酒,开玩笑地说,要是你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我一定要抢婚的。
而林嘉树说,我怎么舍得。
好一个他怎么舍得。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可是她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这么做,更何况他对她那么好。
新娘敬酒时,她喝得酩酊大醉,故意为难宁铭薇说:
“怎么就从兄弟处成了夫妻,嗯?那会儿咱们同桌,你跟我说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对不对?你说过没?”
宁铭薇有点僵住,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过来打圆场:“我们家小菊喝多了,见谅哈,她也是因为和你姐妹情深舍不得嘛,我先扶她回去了。”
坐在车里,她挑起他的下巴说:“再叫一声小菊,我听听?”
他真叫了,叫了很多很多声小菊。
林嘉树从前也这么叫她的,他也说过舍不得的,可是他还是结婚了。
她忽然俯身过去,虔诚献上一吻。她喘息着,含糊不清地说:“苏……荟……你但凡……不那么君子一点……我俩都成了。”
他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懂。他挺括的西装上,有一丝褶皱,是被她扯的。
“我可能对所有人严苛,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