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换星移。
梅娘的店在整条街乃至整座城都是很特别的存在。
冰雪童话。听起来唯美又浪漫,有点西式化,很容易让人想起那首let it go。
它偏偏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俗气。流行音乐为王的时代,在冰雪童话都听不到。梅娘一定是个很怀旧的人,粤语歌也真的是很有味道的。
如果哪天醒来,没有听到张国荣的歌,那一定是梅娘有事情去了。
梅娘总说她和江榄菊一见如故,很多次私底下唤她“阿菊”,甚至表示奶茶可以免费喝。
可这怎么使得,终归是无功不受禄的。再说萍水相逢,片面辰光,贪恋温暖的人,看见一点光就想要霸占。
正如周星驰电影那一贯犀利的台词:什么真的不要钱,你就想要更多。
很多次她们闲敲棋子、漫卷清谈,江榄菊才得知她竟堕过胎,最初的好感慢慢消散。
女人过于美丽有时是种过错,异性会痴迷,而同性会妒忌得要死。
恶念是毒蛇吐信子,恶语伤人六月寒。
从小被教导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殊不知坏孩子才有糖吃。
江榄菊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把一枚长图钉扎进那双玻璃高跟鞋里会怎样。
中午吃完饭,要是不午休早点去教室,总会看到在小卖部门口练习走T台的阿冷。很枯燥的练习,指导老师在一旁看着,而模特队的女生们就一圈来一圈去地走。
统一的玻璃高跟鞋,气质出挑,都是一等一的好。
阿冷则一枝独秀,身段窈窕,指如葱白,仿佛“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就是为她而生。造物主最画龙点睛的一笔是她的颈,竟是优雅的天鹅颈。
就是站在练了数年芭蕾的刘诗诗面前,她亦是丝毫不逊色的。更何况年轻是最最大的底牌。
林嘉树双手一撑,坐到了走廊的防护墙上,很有兴致地看她们走台。
他翘着兰花指,学着戏腔,“姑娘的腰,棉花包,柳枝条……”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不过是孤影照惊鸿。”电子班一兄弟打岔。
江榄菊拎着空桶从洗手池回来,脚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是一枚尖细的长图钉。
就在把图钉掷入垃圾篓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血溅当场的景象会很美。若是再来点飘雪,就更美了。
后来去冰雪童话,江榄菊总是有很多借口不付钱,心里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她的承诺,实际上更多的是一份鄙夷。
十五岁就堕胎,能是什么好女子。比起说遇人不淑,不如说她不懂自爱。梅娘这个名字,在古代不是青楼花魁,就是勾栏戏子,一股子风尘味。
一双朱唇,千人品,万人尝。一剂堕胎药,也许真的不算什么。
江榄菊有点讨厌自己,明明不屑于和这样的人为伍,却偏偏要占这几块钱的便宜。
又一个午后。
江榄菊在走廊里吃饭,碗里是干趴趴的四季豆,几片少得可怜的肉丝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转身回屋倒了一杯开水。
男人打破了安静。
冰雪童话里,像可乐加了盐,沸腾了起来。
男人一副二流子长相,左脸有刀疤,满口污言秽语,分明在调戏梅娘。
“跟我走吧,小美女!”
有好奇的路人往里张望,不多时又匆匆地走了,哪个时代的人不都是自扫门前雪么。
梅娘没有应声。
“唔不——”
一个清脆的巴掌过去,男子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柔弱清丽的女子。
鬼使神差的,江榄菊去管了这档子闲事。
不知哪来的勇气,江榄菊推开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食屎啦你!”
男人估计也是张学友粉,一下子就听懂了。明明比江榄菊高一个头,但此时气势弱了许多。
“梅娘,大d哥说要我打包十杯奶茶!”江榄菊拔高声调,顺势开始胡诌。
梅娘也是个会随机应变的,接过话茬就问:“还是送到人行花园吗 ,要什么口味的?”
“大d哥说了,要最贵的最贵的啊,口味都无所谓啦!”
人行花园是这一带有名的高档富豪区,住的人非富即贵,开出去的车都是凯迪拉克价位的。
男人真的被唬住了,怯怯地插了一句嘴:“大d哥是谁啊?”
“大d哥都不知道,香港有名黑道霸王花的心肝宝贝,大吊啊,知唔知?”
梅娘笑得睫毛都快掉了,再往后一看,男人早不见了。
梅娘打趣道:“你那么厉害,认识黑道的大d哥,你还知道人家活儿好哇?难道你试过?”
做秒懂女孩实在太难了。
江榄菊还是脸红了:“什么啊,我那是瞎编的,小说你看不看,《今夜离港》的男主角,大d哥陆显,教坏了伊丽莎贝,不过他痞帅痞帅的。”
“哈哈哈,我懂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不过是寻找中规中矩平淡生活中的一点刺激和新鲜感罢了,爱情这东西,不用纠结也无可厚非。”
“你知道还继续做奶茶?我哪喝的完这么多,你捡金矿了?”
梅娘却笑嘻嘻地说:“我要去人行花园找我的大d哥去了,小妹妹,祝你幸福!”
骑上小摩托,只留下在原地凌乱的榄菊。
轮到江榄菊值日了。
她到水龙头旁打湿抹布,然后去擦窗户。那里放着一株小苍兰,没有花开,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是林嘉树的植物。
江榄菊拧了一把抹布,让水渗进泥土里,又叹了一口气。
希望能活吧。
“特别关心,嗯?”顾公子站在江榄菊身后,轻轻地环住她的腰,在她耳畔吐气如兰。
顾公子,即顾惘生,沉溺于一纸淋漓。也许是为伊消得人憔悴,所以瘦得厉害,因为胃病脸色也常年苍白,跟小纸片儿似的。
同为女生,蔡饺之是皮包骨,而顾公子则是再多一分则形神俱散。
“怎么着?要不要我登QQ给你看看?”
“那倒不必。”顾公子低头拨开发丝,又添了一句,“你好香。”
“飘柔茶香型洗发水,用的是小绿瓶装的,下次给你也擦点?”
一阵闷笑。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顾惘生真是个大色女,走的时候还不忘轻薄一把。
江榄菊看了一眼小苍兰,又继续擦玻璃,像是在和空气对话:“会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