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大公共关系三年级下学期没有课,一整个学期的学分都需要靠实习时数来支撑。这对郑玥来说并非易事。相比起同学们家大业大,随时可以回父母的公司轻松实习换学分,郑玥需要花尽仅有的人脉来得到实习机会。幸好,去年毕业的吉他社社长的室友,他所工作的公司正在招实习生。美中不足的是,那公司距离学校宿舍有十几站地,还需要转一次线。不过郑玥没有挑剔的条件,有这个岗位收留她,让她能够如期毕业,这已经很足够了。
到公司去实习的第一天,是个大雨天。D城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一把大伞只挡得了上半身,郑玥的整条裤子都被溅湿,脚上那双新的皮鞋里都能倒出水来。狼狈不堪的开始,给了郑玥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她战战兢兢地到了公司,跟眼见的所有人露出她最友善的微笑。保安、保洁、茶水阿姨、接待员……她全都微笑点头说你好,有些人木讷着没有回应,也有些人瞇起眼点点头算是回复。接待员把她带到会客室,让她候着,还给了她一杯热水。
抓着水杯取暖的时候,郑玥默默提醒自己,正能量能吸引正能量,千万不要第一天就颓相。她把略显毛燥的短发整理一下,又理了理领子和衣服下摆,坐得笔直。看了一眼湿透的裤子,不知道午休能不能抽时间到洗手间把它烘干。
正没头没脑地想着,有人推门进来,郑玥立刻就站起来,微笑看向来人。对方穿着全黑的套装,把及腰的长曲发全部绑到脑后,露出一双圆圆的小耳朵,耳垂上还戴着两颗耳钉,低调地闪着光。她化了淡妆,眼线细细的,眉毛浅浅的,看起来很温柔。眼睛大就是有这种好处,怎么看都精神。脸颊上那一抹红太浅,判断不了是自然红还是胭脂红,但是唇膏明显掉色了,玫红色淡得能看出唇色里的苍白。
“郑小姐?”
“啊!不好意思。”郑玥低了低头表示歉意。太留神去看眼前的人,她没有仔细听对方说的话,作为一个实习生,这种鲁莽是大忌。
“没事。”对方看她态度诚恳,轻松地重新说一遍:“欢迎你来我们公司实习。这是我们第一次招实习生,可能有不少需要磨合的事情,今后好好合作吧。”然后她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我姓林,林郁佩,这段实习期由我来带你,有甚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郑玥忙不迭伸出手与人轻轻一握,忍不住想,幸好刚刚暖了暖手,不然对方的手那么温热,自己一手冷冰冰的,该吓到对方了。“林小姐你好,我是郑玥。”林郁佩轻轻一笑:“不用叫林小姐,同事们都叫我小林,你要不好意思的话,就叫我郁佩吧。”
“我叫郁佩姐可以吗?郁佩姐叫我……叫玥玥吧。”林郁佩又笑了:“这名字太孩子气了,在办公室用不合适,叫你小郑好吧?”郑玥初到职场,哪知道名字也有这么多规矩,只是顺应着点头。
林郁佩带着郑玥走一遍整层办公室,带她见过几个主管,又把她介绍给所有同事,一走就是一个小时,最后才回到座位。
“小郑,实习期间,你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我、协助我,有不明白的事就问我,文件做好了也先给我检查,了解吗?”
“好的,谢谢郁佩姐。”
林郁佩给了郑玥几本公司年刊,让她先了解一下公司概况和业务范围,自己默默在计算机前敲打着。郑玥仔细地翻着,腿却越来越冷。湿嗒嗒的裤子绷在腿上,被空调的凉气吹得半干不湿的,非常难受,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搓着大腿。
过了好一会儿,林郁佩起身接水,顺便带来一杯热水给郑玥。“你明天可以带自己的杯子来接水喝,今天先用我们茶水间的杯子吧。"一边说话,一边留意到郑玥搓腿的小动作:“空调太冷了吗?”
“谢谢。”郑玥接过热水,难为情地低下头,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真话说出来:“空调不冷,这是……习惯性的小动作。”
“啊,自己坐着的时候有点小动作无所谓,出去工作见客户的时候可不能这样,观感不好,知道吗?”林郁佩轻声提醒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
午休时间到了,林郁佩让郑玥自己去吃饭。“我一向都是自己带饭的,你也可以带饭回来,但不能在办公范围吃,要在茶水间吃完收拾好。你要出去吃饭也行,一点半之前回来。”郑玥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二点八分,回一句“知道了”便离开了办公室。
她没去吃饭,跑到洗手间去把裤子脱下来,放在烘手机下方细细吹着。如果半小时之内能够吹干,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吃饭。烘手机吹着热风,没多久,郑玥就浑身冒汗,于是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穿着修身的白衬衫,下摆仅仅遮住了平口的小内裤,烘手机的风吹过时,还会微微摆动。郑玥一边吹着裤子,一边无聊地看向镜子,忍不住取笑自己这个奇怪的造型:“幸好大家都在吃饭,洗手间没有人来,不然看到这个画面,这几个月的实习生涯可以尴尬了。”
就在裤子终于吹干,郑玥正打算穿回去的时候,女洗手间的大门被打开。郑玥本来就低着头,这下子更是扭过头来避开大门,希望对方认不出她来,心里吐槽自己:“怎么就这么懒,躲到隔间里穿就不会碰见啦!在这里逗留少一秒是一秒不懂吗!傻子傻子傻子,郑玥就是一个大傻子!”
郑玥只顾着躲开直视的目光,却忘了自己扭过头来便正对着镜子,通过反射,还是与人四目交投了。
“小郑?”
“郁……郁佩姐。”郑玥整张脸立刻红得烧起来似的,手上忘了穿裤子的动作,只是傻傻地弯腰站着。
“你这是怎么了?”林郁佩一脸不可思议,从头到脚看了一眼郑玥的造型,但下一秒又立刻释然。“你是把裤子弄脏了是吧?卫生棉带了吗?我这里有。”
郑玥一脸尴尬,说不出话来。林郁佩闲闲地开口:“不用担心,我们几个女同事偶遇也会有这种状况,忙起来连生理期快到都忘了,东西没带身上,总是互相借来借去的。我去拿,你要长的还是薄的?”说完之后手便搭到门把上。
“不不不,不用了郁佩姐。”郑玥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一边把裤子穿起来,一边解释。“我不是那个来。我……我就是淋雨湿了裤子,趁午休来吹一吹。刚吹好正穿上呢,就被你撞见了。”除了照实说,郑玥也不知道要说甚么。这是她这辈子最尴尬的一刻了。郑玥很小就学会如厕,从来没试过在学校尿裤子换衣服,生理期的时候也从来没弄脏过。室友之间玩得很疯,老是袒着身子走来走去,郑玥却是唯一一个总是衣戴整齐的,也不会眼睛乱瞟。林郁佩越是无所谓,郑玥越是觉得自己窘态。
“哦,原来是这样。”林郁佩立刻就想到,郑玥可能是穿着湿裤子闷了一个上午了。本来还想叫她下次直说,自己有多一套衣服在办公室,随时可以借她替换,但看到郑玥一脸紧张,想到这是小姑娘尴尬了,立刻就体贴的转了话题。“你吃饭了吗?”
“我现在去。”
林郁佩看了看表,快到一点十五分了。“我早餐吃剩了两个面包,本来想留到下午茶,但午饭又吃太饱了,小郑你帮我吃了可以吗?”
这样的体贴话,虽然郑玥还不会讲,但要听还是能听懂的。她本来想拒绝,但自己去买饭肯定要迟到,也来不及吃完,便感激地说:“谢谢郁佩姐。”
一整个下午,郑玥都不敢跟林郁佩讲话,只是默默把几本年刊翻完又翻。到下班时间了,林郁佩让她回去,她才说声再见离开。
第一天的实习,就这样结束了。郑玥甚么工作还没有开始做,却已经累得不得了。她听说职场是一个如狼似虎的地方,特别是公关这一行,很多人为了争业绩争客户,同事之间也是各怀鬼胎。可是,林郁佩说话做事都温柔得像大家闺女,怎么想都想不到她要如何工作。想着想着,郑玥晚饭都还没吃,就在宿舍床上渐渐睡着了。临睡着之前,她提醒自己,明天上班前要带份早餐谢谢林郁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