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对太子谋反一案看得格外紧,除了身边的亲信暗卫,没有人知道案件的发展究竟如何。
朝臣们在经历了几天的惶恐之后,终于在某日的早朝迎来了明帝的旨意:肇有皇王,司牧黎庶,咸立上嗣,以守宗祧,固本忘其私爱,继世存乎公道。故立季历而树姬发,隆周享七百之期;黜临江而罪戾园,炎汉定两京之业。是知储副之寄,社稷系以安危;废立之规,鼎命由其轻重。详观历代,安可非其人哉!
皇太子恒,地惟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不孝不悌,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捶楚遍於仆妾,前后愆过,日月滋甚。朕永鉴前载,无忘正嫡,恕其瑕衅,倍加训诱。选名德以为师保,择端士以任宫僚。犹冀中人之性,可以上下;蟠木之质,可以为容。愚心不悛,凶德弥著。自以久婴沈痼,心忧废黜,纳邪说而违朕命。恩宠虽厚,猜惧愈深,引奸回以为腹心,聚台隶而同游宴。郑声淫乐,好之不离左右;兵凶战危,习之以为戏乐。既怀残忍,遂行杀害。然其所爱小人,往者已从显戮,谓能因兹改悔,翻乃更有悲伤。行哭承华,制服博望。立遗形於高殿,日有祭祀;营窀穸於禁苑,将议加崇。赠官以表愚情,勒碑以纪凶迹,既伤败於典礼,亦惊骇於视听。桀跖不足比其恶行,竹帛不能载其罪名。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恒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帝,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锺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旨意一下,众臣皆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大殿里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司马丞相见无人敢说话便率先出列打破了沉默:“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仍有疑点,此刻就匆匆定罪,不大妥当。”
“哦?”明帝望向司马丞相,额前垂下的珠帘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那丞相以为应当如何?”
明帝的语气不甚和善,司马丞相心下了然,但他仍旧要为太子和社稷争上一争。
丞相颤巍巍的跪下,摘下头上的进贤冠,又将笏板置于地上,俯身恳切道:“陛下,如今漠北和狄戎虎视眈眈,朝廷正内忧外患之际,实在不是废黜太子的好时机,更何况陛下再无其他皇子,若轻易废了太子只怕会人心惶惶,国本不固啊。”
话音未落,就哗啦跪倒一片,:“臣请陛下三思!”
陈意看了看龙椅上的明帝,也出列道:“丞相大人此话何意?莫不是质疑陛下圣裁有误?太子领兵在外,本应受朝廷调遣,如今狄戎之乱为平,太子及其麾下众人却与朝廷断了联络,再加上太子府里的胡姬亲自作证,此事真相早已昭然若揭,丞相此刻为太子说话难不成丞相也有参与此事?”
列于朝臣末尾的沈然见状也坐不住了,他迈步向前,直指陈意:“陈大人,丞相大人历经两朝,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倒是陈大人你,唯恐天下不乱,竟然攀诬司马大人。莫非陈大人才是真党羽。”
“沈大人。”陈意笑得温和有礼,“沈大人同丞相倒是私交甚好。”
“够了!”明帝压抑着怒意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众臣见状赶忙跪倒请罪,明帝并未理睬,转而去询问丞相,“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丞相抬起头眼里是掩不住的绝望,他膝行至明帝身前,伸手去够明帝的衣袍。明帝垂眼看着,既未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身后的来福仔细的瞧着明帝的脸色,想去扶一把丞相,却又不敢,就那么躬着身子。
朝堂上陷入可怕的沉寂。
明帝甩了甩衣袖沉着脸走了,来福趁机扶起地上的丞相低声宽慰:“大人且请宽心,陛下今日心情郁结,难免火气大些。”
丞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苦笑着摇头:“公公不明白的。”
来福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丞相已经向殿外走去了。
“大人……”沈然本想和丞相说些什么,可丞相却恍若未闻,径直向外走去。
看着丞相佝偻的背影,沈然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寒意。
甫出殿门就看到外面一脸焦急的楚安,瞧她的样子应该是等了许久了,脸都被冻红了。
沈然从书彦手里接过披风,抖了抖披到楚安身上。
楚安扬起脸,努力克制声音里的哽咽:“我都听到了。”
“公主,偷听议政可是要打板子的,公主忘了不成?”沈然怕她忧心太过,故作轻松的逗她。
“你不用这样。”楚安垂下眼眸,“我都明白的。”
“先走吧公主,站在这里怪扎眼的。”沈然伸出手准备搂住楚安的肩,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手。
“早跟你说了,谢宁远不是个好东西你总是不愿意听。”沈然嘟着嘴抱怨。
“你什么时候说了!”
“上次回京就说了!只是没敢说得这么直白罢了。”
楚安知道自己不占理,就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着向御花园走去。
楚安突然想到,第一次见谢宁远大约也是这个天气,京郊官道上,那个掀帘一望的青衣公子,就这样惊艳了豆蔻年华的她。
那个时候她还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有这样的缘份。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命运弄人吧,楚安低头望着地上一只濒死的蚂蚁出神的想。
“扑哧”沈然笑着揉了揉楚安的头发,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一只小小的蝼蚁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楚安撅着小嘴抬起头,不满的看向沈然:“你说父皇是真的生气了吗?他真的要让桓哥哥做庶人吗?哥哥一个人在漠北,生死未卜,父皇怎么能就这样定了他造反的罪名!”楚安越想越难受,不觉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沈然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从袖里抽出手绢替她拭泪,温言安抚道:“公主不必担心,微臣已经向漠北伦城的守将李晋去信,让他私下找寻太子的下落,这李晋曾是我父亲的学生是个可靠的人。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传来,届时亦可洗清殿下的冤屈。”
听他这么说,楚安微微放下心来,她细细地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将手绢整整齐齐的叠好,还给沈然:“既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丞相,父皇只是觉得司马大人拂了他的面子,过几日也就好了。我会看好娜朵的,你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剩下的还有我。”
沈然接过帕子,小心翼翼的收于衣间,展眉一笑,一双眼睛格外勾人:“微臣果然没白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