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马,五个人,狂奔出阆都。
在阆都——或者说是帐篷外的阆都——她看到了地狱。
很多很多死人,她没办法用言语形容,那就是地狱。
后来,她知道了,那叫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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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阆都东侧三里,他们被一个士兵拦了下来。如果他愿意,可以轻松地杀死这五个人。 但他没有。长矛在手中颤抖着,指向那三匹马。许久,轻轻放下,微瞑双目。
巴图索深深鞠了一躬,用最快的速度驾着马逃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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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夜,在平仓。
巴图索很不情愿在这个地方,但他们没有继续前进的力量了。
他们的马草不多,更遑论给马儿的饮水。这样下去,他们支撑不过这片大荒漠了。 平仓也有很多死人,比阆都更多,多很多。 漫天盘旋的秃鹫撒下漆黑的毛羽,吱吱的叫,很难听,让人睡不着觉。
磨难总是无穷无尽,弟弟躺在马背上,装作熟睡,不想巴图索和伴当担心。
不知明天又将流浪到哪里。
长夜漫漫,但最痛苦的并非只是长夜漫漫,而是看不到出路的未来,每个夜都是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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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平仓走了三天,嘴里,身上,到处都是尘沙。
秃鹫中的一小部分盘亘在天上,宛如一片阴云紧紧跟随,只等着这些人死去,和死在前面的勇士们一样被吃掉。
那是在荒漠中行进的第三天,他们最终饿昏了。
从日出到日落,阴霾一般的贼鸟们成群俯冲而下,在夕阳的映衬下宛如一阵黑色的暴雨。
荒漠上多出一个人。他穿着青灰色的道袍,长须飘飘,眼神淡漠。他微微抬起头,看着扑面而来的秃鹫,轻蔑一笑。
道士轻挥道袍,只是简单地扬起复而落下,空拳间长袖中有剑芒闪过,那是绝世的利剑出鞘又入鞘,荡起狂暴的尘沙。沙土飞扬中,激起片片黑羽,剑芒汇聚成耀眼的河,化作丝丝缕缕的暴雪般倾泻而出,覆盖方圆。
尘沙渐落,道士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的周围,是数不清的贼鸟尸体。
道士转向昏倒的人们,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表情。
难言的表情,像是在哭,像是在笑。眼角都露出皱纹,嘴角却咧起。
失望中,带着希冀,和绝望。
......
......
道士望着篝火,树枝上的烤肉在翻滚的火浪中散发着香味。他已经很久没烤过肉了,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寂寥的荒漠上生起一堆火烤肉。
真是奇妙。
两个年轻人带着男孩围坐在篝火旁,盯着烤肉目不转睛,巴图索望着他欲言又止。 还有一个女孩,她远远坐在一旁,拒人千里。
“我很多年没回来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他轻声说。
巴图索轻轻叹了口气,绕开这个话题:“以后怎么办呢......我这老头倒是无所谓,可是......”
“我也许应该收个徒弟了。”
篝火旁的人们都没在说话,有意无意的瞥向小少主。小男孩脸蛋被映的红彤彤,盘腿而坐。可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面前是沙,身后是沙,全都是沙。
不远处的女孩冷冷回望,眼中有烈焰在燃烧。
......
......
她拜倒在地,对着那个长须飘飘的道士叩了三个头。从这一刻起,那就是她的师父。 道士说,小少主心中没有火。
火?她脑海中反复演练金帐中的一幕幕,以及提着人头的年轻将领。
是仇恨,熊熊燃烧的仇恨。
弟弟无法承担的,都交由她。或是火,或是图腾,那种东西总该传递下去,给无知的后人光和希望,让他们知道草原的中央,苍鹰遨游的蓝天之下,应是由战马和长枪组成的钢铁荆棘,荆棘丛中是伟大的王座。
那是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发誓要夺回来。
那是曙光再次升起的日子,曾经的王会带着他的战士们重新踏上故土,穿过无尽的荒漠和草原,烈火一般卷土重来,让号角再次吹响,让旌旗再次翻飞,让图腾再次闪耀,让万民再次跪拜。
这路上要死很多人,但王不在乎。
因为他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