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日那天,相叶纪夜做了一夜的梦。
他梦见她穿着普通的白色长袖连衣裙,戴着他买的那条长长的闪着光的耳线。
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美,她对他笑,说:“阿阳,这条很好看,谢谢你。”
忽然,她又变得远了,无论如何他也看不清。远远地仿佛在天边,相叶纪夜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不送给我呢,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想说对不起。他一步步地后退,撞到一个人身上。他回头,青峰大辉半低着头,阴沉地望着他:“连礼物都不敢送的胆小鬼,我看不起你。”
真是好冷的梦啊,冷到他在正午醒过来,也觉得遍体生寒。客厅也一片安静,他昨晚穿着衣服睡着,手边还拿着那对耳线。他放下它,起身喊道:“青峰?”
没人回应他。
他推开门去,外面没人。
于是他坐在沙发山,裹住了沙发上的毯子。
他知道那件事情之后,最初,也总是做这样的噩梦。他坚决从洛山退了学,坚决离开了家里,遇见青峰之后,也偶尔有了安眠。可是,那样的安宁还是太少了,他仍然活在煎熬当中。
他就像是个身处于混沌中的孩子,他无法清晰的意识到,这种痛苦不是他换一个环境就可以轻易摆脱的,它就像森林里的群狼,包围他,狩猎他。虽然它们也会放松,也会休息,但是它们的嚎叫从四面八方逼近他,逼他放弃自己抵抗的意志,向它们投降。
它们是什么呢?
是思念,是悲伤,更多的是,因为后知后觉而来的毫无止境的愧疚,这些都是他孤身一人无法承受的所有。
这些,相叶纪夜只有朦胧的感受。
他干坐到午后,直到听到门钥匙开门的声音。青峰没有钥匙,有钥匙的是他妈妈。
“吃饭没?”她拎着精致的小挎包。
他想了想,点点头。
“我来给你收拾收拾。”她说,“果然乱的很。”
相叶把青峰的书包、衣服、连带这个毯子收在一起,说:“这些是他的东西,你别动。”
“那你收到里屋去吧,我就收拾收拾外面。”她说。
于是他又回到了里屋。
里屋里,他把他大部分喜欢的东西都从家里带来了。
他的奥特曼手办,乐高积木,很多很多篮球鞋。还有前几天他刚买的,一个新的PSV。
他也不是从小就和现在一样孤僻,他也记得小时候和其他孩子一起在小区里疯跑的日子,可不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从父母吵架起,或者是一句句的指摘起,他就一日日踏上了现在这条路。
昂贵的电子设备和制作精良的游戏才是他愿意置身的地方,而不是这个广阔的现实。
“一天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期中考试倒是考得不错,你爸奖励你钱了吗?”他妈妈在客厅的声音传来。
“没有。”他机械地回答,“他不相信我考第一。”
“管他的,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你记得找他要。”她的声音远近不定,应该在擦地,“不能怪他不相信,你总是这样不着调,不然也不会不相信你是不是。”
“哦。”相叶纪夜默默地锁上门。
“租个房子来上学,还带着你那些游戏机过来,买这么大一个显示屏,哪像是学习的。还带个朋友来住,也不知道是什么朋友,没有家回吗,来住你这。”
“哦。”
“哦什么哦,你自己说你气不气人,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都堆在一起不收拾。”
“那些是干净的。”
“干净的,干净的你不收好。”客厅的洗衣服已经响起来了,“真不让人省心,我早说了,你要是有她一半...”
相叶纪夜再也哦不下去了。
他拿起手边的PSV,点亮了屏幕。
新的设备比他那一台老的速度快了不少,粉色的外壳虽然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但是似乎映衬着画面鲜艳了很多。
它现在空空的,除了几个初始软件之外什么也没有,和他现在的心一样空。
客厅的声音突兀的消失了,相叶不由得想到她的笑脸,恍惚间又听见她在劝他的妈妈:“阿阳他心里有数的,不用总这样说他。”
哪怕是现在,现在这样,她也还是在保护他。
客厅的沉默之中,他心中那片丛林里的狼群又开始嚎叫了。
他自己被困在荆棘丛中,越挣扎就越痛,藤蔓缠得越紧。
青峰大辉的东西安静地躺在他的床上和地板上,给这个与世隔绝的角落添加了一些让他安心的气息。
相叶纪夜忽然一阵酸涩。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想让青峰大辉回到这里来。最好是现在,最好是一直都在。
鹊谣两种不同视角的迷茫。青峰是迷茫但安定的,相叶是迷茫且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