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落西山。
还留有温度的余晖笼罩了摘星阁,为原本清清冷冷的楼阁添上几分暖意。
结束了一天繁忙会议的时念还未踏进这里,便听到一阵以往都不曾听到过的欢声笑语从不远处传来。
她凝眸,神色顿时一肃,侧耳细听起来。
只听有年纪不大的女孩正在欢快地鼓着掌,边鼓边欢呼道:
稚初哇哥哥你好厉害啊!
紧接着一道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
边伯贤哼,雕虫小技罢了,也就只能哄哄像你这样的小女孩开心了。
时念听罢心头一跳,一个十分不妙的猜想在脑里浮现。
等到踏入殿内,少男少女般配的身姿霎时映入眼帘。
男生高挑,未长开的眉目已透出几分邪肆,弧度不多的嘴角更显得魅惑。
女生娇小,及腰的长发此时略略打扮,更显得巴掌大的小脸清丽无双。
边伯贤一看到时念的身影,便凑上前介绍:
边伯贤姐姐,这是我在外面搭救的小女孩。她叫Raechyl,今年与我同岁,我还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稚初’。
真的是她……
猜想得到验证,时念的脸上血色尽失。
命运是真的躲不过吗?
一旁的边伯贤还在继续介绍着:
边伯贤稚初,这是我的姐姐白安,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我,我很喜欢她,希望你也是。
那个叫作稚初的女孩很友好地弯起了月牙般的眸,笑道:
稚初姐姐好,我叫Raechyl,你也可以叫伯贤给我取的名字,稚初。
见时念没作声,边伯贤有些急了,又接着往下说:
边伯贤姐姐,稚初是我今天在外面的餐馆里遇到的,她家里人都不在了,死之前又欠了一屁股的债,平日里总会有一堆人想要把她抓回去抵债。我看她弱小可怜,无依无靠的,就把她带了回来,毕竟姐姐这里没有人敢来打扰,我把她带回来生活,她也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时念那你能保护她到什么时候?!
时念突然抬头,盯着边伯贤,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边伯贤一哽,对上时念那双满含怒火的双目,一下子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计划的是很好的,反正姐姐是祭司,他会一辈子跟姐姐在一起。姐姐这么强大,他又这么厉害,一定没什么人敢来欺负稚初的,想保护一个人不是难事。
可是姐姐现在少有的生气了……
这让他有些疑惑,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时念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不能生气。
她决定单独和这两个人聊聊。
……
时念稚初,你能先跟我来一下房间吗?
她努力摆出和缓的语气,看向一直在一旁有些畏畏缩缩的女孩。
稚初点了点头,于是时念向内间走去,身后的女孩怯弱地跟上。
边伯贤复杂地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
到了房间,时念先抬起法杖设下了隔音墙并确认没有人在偷听后,才看向稚初,率先开了口。
时念为什么要撒谎?
稚初姐姐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
稚初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寒光,面上仍是懵懂无知地问道。
时念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妄图在我面前编造谎言和装傻充愣。你的那些小把戏在边伯贤那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子面前还可以蒙混过关,但是在我这里可就行不通了。
时念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稚初面染愠色,语气也不复先前的娇软甜美:
稚初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留着我?
当然是因为他想要你留下啊。
时念心里不假思索地闪过一个念头。
一个让她感到很不舒服的念头。
时念你现在没有反问我的资格。
争辩无果,时念也有些恼了。
要不是边伯贤态度坚决,她简直恨不得把这人有多远扔多远,免得她出来妨碍边伯贤的幸福。
时念算了。
相对无言半晌,她狠狠地皱了皱眉,又开口:
时念你无非是想要活命,既然如此,你就识相一点,扮演好你该扮演的角色。
时念至于后面的事——
已经知道全部原委的时念顿了顿,才接着说:
时念暂时走一步看一步,若你之后表现的好,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寄人篱下的稚初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时念提出的要求。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况且时念的条件的确是诱人。
堂堂祭司,若真的原意帮助她,那么她能够逃过一死的机会便大的多了。
时念那我和你就聊到这里吧。
时念有些难以言说的疲惫。
时念帮我把边伯贤叫进来。
稚初看来是一定要留下的了……只不过等到后面祭祀的时候,难不成真的要她用那个惨绝人寰的办法吗?
……
不消片刻,边伯贤便走进了房间。
时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真的长大了啊。
当初见他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
时念你,当真想要帮助稚初?
睫毛一颤,时念出声直接问他。
边伯贤当真。
边伯贤的语气很是坚定。
时念为什么?
她知道他心肠不坏,但也没有好到随随便便遇到个人就要帮忙的地步。
边伯贤却忽然沉默了。
时念也不急,就静静地等着他。
好半晌,他才低沉地开口:
边伯贤在我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我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我的生活就是在潮湿阴暗的小巷中,边和流浪狗抢食物,边在小混混打人时躲进狭窄逼仄的垃圾桶里。
边伯贤那个时候,我的生活特别简单,因为每天都只需要想,明天应该怎样活下去。
边伯贤混乱,贫穷,臭气熏天。这就是我对那个时候最深刻的印象。
边伯贤直到有一天,我饿的再也受不了了,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吃东西,我就会死。可是看着那些狗嘴里的食物,我却第一次觉得难以下咽,甚至想要作呕。
边伯贤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路过了这条小巷。那个人我认识,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恶霸,手下有很多小弟,都是混混,他们平日里四处欺压别人,做尽了坏事。
边伯贤可是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他的身上有一股很香甜的味道。
时念呼吸一紧,听着男孩没有情绪地叙述他自己的过去,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给揪住了一样疼。
边伯贤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把他一把摁在了小巷的墙上,很奇怪吧?那时候我也很奇怪我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血族天生五官敏锐,力气奇大,没有心跳、皮肤冰冷的同时,却也拥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和没有尽头的寿命,通常来说,只有当银器扎进他们的心脏,彻彻底底地刺穿,才能使他们真正地死亡。
但他们可以见到阳光,可以隐藏自己的獠牙,让獠牙只在捕猎时露出来,可以食用普通人的食物,但是只有血液才会让他们觉得美味。
他们虽然很少出世,但他们其实是可以隐匿在普通人中的。
而这所谓的人间,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捕猎场罢了。
时念脑海里闪过关于血族的介绍,又凝了凝心神,继续听边伯贤讲述。
边伯贤他的颈动脉里有一股甜美的气息,引诱着我不断接近。我觉得我的心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就要破土而出。
边伯贤于是我把獠牙扎进了他的脖颈里,大口大口地吸食着他的鲜血。
边伯贤味道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味呢——
边伯贤可是他很快就一动不动了,我本能地觉得出事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我听到有人在喊怪物,但是我的意识很是混沌,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有人上前来抓住我,我本能地想要跑,但他们揪住我,对我拳打脚踢。
边伯贤那时候的我还以为,没有什么会比被野狗从身上活生生地撕扯下一块肉来更痛的了。
边伯贤可是我错了,原来是有的。
边伯贤他们把我挂在木桩上,用藤条鞭打我,如果我被疼晕过去了,他们就会一桶一桶地给我撒盐水,后面他们觉得不满意,又开始给我用各种各样的工具,每一种都给我带来新的疼痛。
边伯贤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是因为那个被我吸了血的人吗?我每次都疼的快要死过去,可是我却无法真正地死掉,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边伯贤那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我多么期盼能有一个人出现,救我于水火之中,帮我摆脱这些折磨人的刑具。可是没有。
边伯贤后来我是自己逃出来的,趁大半夜他们都在熟睡,放松了警惕的时候,我挣脱了那条被我磨了很久才磨松的绳子,趁人不备从后门溜了出去 。太久没吃东西,饱受折磨的我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还好幸运之神第一次眷顾了我,我晕倒在半路,被不知名的人捡了回去,虽然当了奴隶,没有自由,但是每天衣食无忧,不用肮脏泥泞,能够好好的生活,就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边伯贤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还能遇见你。也是遇见了你,我才相信了先苦后甜。那天你没有犹豫就替我挡了一鞭子,其实我很心疼,因为我之前已经遭受过了很多,所以不怕任何疼,但是你愿意替我疼,这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了。
边伯贤姐姐,真的很高兴,能够遇见你。
听到这儿,时念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伯贤,我也很高兴能够遇见你。
她在心底默默回答。
边伯贤但是,能不能请你听我说完这些,不要害怕我,我知道我和别人可能有些不一样,但是我已经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吸过人血了,也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
边伯贤讲完,睁着水盈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时念傻瓜,我都说了,我不会生你的气。
时念笑着骂他,她怎么会舍得生他的气。
他至始至终都是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啊。
他不知道的是,她早就知道他是血族的了,而且为了他的身体,她每次都会在汤里面加入自己的血,要不就是找机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给他喝下去。
这小傻子还一直以为自己真的不用吸血了。
时念所以你想救稚初,是因为你对她起了同情心,不想让她遭受类似的事情,对吗?
时念想通之后,心里一松。
边伯贤到底还是没长大的小男生吧,又或许是自己对他人生的介入,让他比之原剧情变得单纯了。
这锅她得背啊。
边伯贤嗯,我觉得她很可怜,明明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她却没有了家人。
边伯贤幸好,我还有姐姐。
边伯贤提到白安,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时念你呀。
时念只看着他,无奈又包容地笑。
谁叫这是她弟弟呢。
再难也得宠着啊。
心绪流转间,她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么,她就算拼尽全力、豁出性命了也要为他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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