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叹（五）

皇上来了。

在心里念念叨叨了近二十天终于把人等到了，我却突然慌了，只记得先按礼数跪下。

“不冷吗？”池晏把我扶起来，顺手把掉了一半的衣裳套回我的肩膀。

“不冷。”我摇头。

池晏好像注意到了我身边的金丝笼子，伸手去逗里边的红嘴鹦鹉。不过这鹦鹉好像不喜欢他，看见那只套着玉扳指的大手，竟掉了个方向，不理他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但又觉得好笑，便自己暗暗憋着。

他真的很好看，无论是朱红色还是明黄色都很衬他。

月华如水，我借着夜色悄悄掩饰心动。

算来，这已经是嫁给他的第三个月，我还是无可避免地，心动了。

或许老天看不得我扭捏，就在我和皇上无言得快要尴尬时，我伺候了几个月的宝贝——我的红嘴鹦鹉，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它说的是：“皇上何时才愿意来看我”。

或许我无心中说过这么一句，竟然被这家伙记下了。

怎么回事，我只觉得更尴尬了。

我明明已是他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正室妻子，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红了耳朵。

隔了良久，他终于开口。

“前几日政务缠身了，所以一直在朕自己宫里宿着。”

“……朕今夜，不去偏殿了。”

我一个激灵。

“……嗯.…..好。”

假夫妻的约定什么的，他不管，那我……亦可以不顾。

这好像是成婚后他第一回来我寝宫，我记得入宫前教礼嬷嬷说过，要好好学习替皇上更衣之类的琐事。那时我最见不得这些平凡琐碎，自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皇上就抬着手臂站在我面前，我却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知从何处下手。

谁设计的龙袍，拉出去杖毙好不好。

我看一眼皇上，再低头看一眼衣裳，来来回回。他好像终于受不了了，开始自己动手解扣子。

“朕头一回夜里自己更衣。”

我：“……”。其实他这副模样也很好，没有了天子的高高在上，反而像寻常人家的一位相貌出众些的丈夫。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朕也是第一次抱人回宫。”说完转过来看我。

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干嘛跟邀功似的，一件件往台面上摆，我被这光明正大的揭短搞得有点脸红。

不过……第一次……吗。

“那天，陛下怎么会知道臣妾在花园里？”这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一直没遇上时机。

池晏已经整理好了衣裳，他转了个身，在榻上坐好，然后看着我。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去坐在他旁边？

我的心噗通噗通直跳。走过去，坐下，一气呵成，视死如归。

太紧张了，我便把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陛下怎么知道的？”

池晏没回答我，扭头吩咐外面。“李公公，叫人把灯熄了。”

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掌灯的宫女很快进来熄了外间的灯，只留下几柄蜡烛在床帐旁颤颤巍巍地摇晃。烛火摇曳间，我仿佛回到了新婚那夜。

池晏始终没有讲话，他眸色深深地看了我好一会，然后凑近我，一点点凑近我的嘴唇。

近到我渐渐可以数清他的睫毛，看清他脸上被烛火柔和的光晕。

好近。

他真的，很好看。

嘴唇刚碰到了一点，我一把撑住他的肩膀。

“皇…皇上，臣妾突然想起来今日身体感了风寒，若传给了皇上，岂不是罪该万死。还……还是算了。”

我扯谎的本事不太高，但池晏像是信了，闻言便离我远了些，意味不明地朝我笑。

连笑都是好听的气音。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的眼睛里原来不仅可以装得下天下和江山，还可以盛那种可以融化掉我的温柔。

“睡吧。”池晏没走，径自掀了被子在我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养眠。

我轻手轻脚地从他腿上翻过去，在里侧找个空隙，把自己安置在里面。

“皇上……我……”

“朕乏了，睡吧。”池晏闭着眼睛。

心还是跳得好快好快，这么一大尊金佛躺在身边，我要是能睡着那便是怪事。

我僵硬着一动不动地躺了近乎半个时辰，终于听见池晏翻了几次身后，呼吸慢慢匀了下来，想来是睡着了。

这时我才敢活动自己已经发酸的胳膊和脊背，极轻地翻了个身。

他应该有很多事情要操心吧。池晏面对我躺着，睫羽遮掩的眼睛下面有浅浅的青黑色，是总熬夜批折子的缘故。白天里看不真切，一到夜晚便显得尤为明显。

我心一横，伸手搂住他的腰，把自己埋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