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你是把好剑。”凉笙轻轻地放下风扶，长眸一眯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个正对着自己傻笑着的少年。黑袍裹腰，平时刻意束起的长发此时正随意地披散下来。原来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我可不是什么好剑，倒是命硬得很。”

“话说，我军第一次大捷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于隐：……

见他沉默了好半晌，凉笙缓缓说道：“我们过去的时候，敌营可一个正常的人都没有。”

于隐：“那里不是看起来挺正常的吗！”

“我自有办法知道。”

于隐：……

事到如今他也再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了，只能装作没听到自家国主的问话。一本正经地看着手上的图纸，实则心里慌张得很，他一直为自己精湛的演技所沾沾自喜，到现在当事人突然跑来告诉他他早就知道真相。

总感觉自己才是被这父子二人耍得团团转的那个。

“咳——丞——不对，那个图纸拿反了。”

凉笙失阴沉着脸，幽幽地盯着思绪不知道已经飘散到九霄云外的于隐。话音刚落就一把将图纸夺过来，瞪了他一眼。早就看穿他破绽百出的演技，但于隐突然跟他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凉笙还是慌张了一下，这么多年，早已经将他视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挚友，怎可能轻易放手。

于隐顿时怔住了，随即神色一副与他无关的可怜样子：“都是你父君的馊主意……”

“祭天大典，就能看见他们了？”

于隐点点头，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实际上他并不确定那个只会哄骗人的老头会不会回来，不过可以确定轻依姐姐必定会回来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想了想，他抬起头：“城中这两天太过于太平了，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注意到了，但我已经排除了朝中这些人，这样一来，想找出幕后真凶就更加困难了。”

“我去吧，你让你那些暗卫哥哥歇歇吧，毕竟他们的目的还不知道，万一哪天你小命不保……”

“记得每逢佳节时刻祭奠我。”

于隐：……

他看着已经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凉笙。从前总觉得岁月走得很慢，他们还能坦然地继续一起生活下去。但现在……仿佛一切都没变，却又一切都与当初截然不同。

扶光渐起，清和的天气送爽。空气中传来的一阵阵扑鼻的梅子味，于隐歪着头摆出一个可爱的鬼脸。

“你那只小猫妖我收下了。”

“我不觉得那只猫儿会喜欢上你，但我会支持你。”

“那我便放心了，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于隐便消失在凉笙的眼前，过了一会儿，又一阵寒气闪过，他又过来把风扶一把拽走。

……

凉笙扶额，顿时有些为于隐担忧。

“就这个样子，自以为能骗过我二十载。”

丞相府。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耍了二十年，本就因为小猫儿的身体不太高兴的于隐脸色更加难看了。罢了罢了，要不是自己当初吃人嘴短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于隐想着，手上的动作不觉便重了一些。“咣当”一声，用自身的剑气将大门猛地劈开，但一进门他便愣住了，小丫头正端着碗，一路小跑进客房。过了一会儿又一阵小跑进厨房，马上又端出一大盘，如此来回了五六趟，她才注意到门口傻站着的于隐。

“进来呀，饭菜都做好了！”

于隐扬了扬眉，心里一时间竟百感交集。而且他注意到，小丫头好像比昨天长高了一点点。没想到从来都空无一人的丞相府竟也能飘出些人间的烟火气来，于隐被小丫头拉进已经被改造过的客房——只有一张大木桌放在中央。

“你……”

“我什么，就吃你些喝你些，鬼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于隐：……

看起来她还真的问过周围游荡的鬼魂们了。

“坐下吧，我进不了呆子的身了，连皇宫都进不去……”

于隐揉了揉小丫头蓬松的头发，随口问道：“你能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吗？”

小丫头咬着唇，坐下来喝了一口水，没精打采道：“想起来了，姓君名也。”

“这是你以前的名字吗？”

“嗯，梦里的人们都这么叫我。”

于隐垂眸，也暗自窃喜，乖乖地凑过去坐在君也身边，揶揄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男子。”

“我本来应该是个男妖，阴差阳错化错了形。”君也忙活着为于隐添菜，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像讲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吃饭吧，一会儿凉了，我做了一下午呢。”

于隐接过君也递过来的碗，谨慎地尝了一口，立刻啧啧赞叹道：“好厨艺，我的口味特别挑剔。”

君也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爱吃不吃，多一个人分享我也觉得亏。”

话音刚落，于隐动筷子的速度突然加快，见他没了废话，君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有些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夕阳西下，晚霞漫漫。耳边的嘈杂喧嚣突然离自己远去了一般，君也迷迷糊糊地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醒来，周围的环境明明是从没见过的景象却使她感到无比的恐慌。

直到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自己还是只猫。

她正疑惑，一个长相乖巧的女妖突然走了进来，将她轻轻抱起，左拐右拐来到另一个精致的房间。那里有两个人背对着她。

“……我将她带来了。”君也盯着怀抱着自己的女妖，发现自己的耳朵不太好使，女妖前面的话她一点儿也没听清。

闻言那两个人立刻转过身来，君也看着他们不知怎的突然鼻子一酸。

“我们也儿终于长大了要化形了！”

“是啊，也儿转眼间就长大了，我们也快老了哦！”

君也听着两人的对话，这场景似曾相识，莫名的熟悉，是非常温暖的场景，但她的心好痛。自己又再做梦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画面一转，她应该已经化了形，穿着华丽的衣裳，坐在高位。但自己又没有那么高兴。

“明日我们的大将军将启程，为我国征战四方！”

周围的人都站起来为这位即将离开大将军欢呼喝彩，各色的美味佳肴鱼贯而出，晶莹剔透的美酒，看起来是个践行宴。她为什么如此落寞……

突然间，歌女们弹奏起琵琶来，声音急促，豪气冲天。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打断了这场盛宴。

“陛下……一连六卦……皆是……大凶！”

身边的男人猛地站起来，幽幽道：“拖出去吧。”随即将手里的白玉杯砸碎在地，高声道：“我国大将军，必定会战无不胜！”

……

“……丫头，丫头！”

君也一巴掌打过去。

于隐：……

最近总是无故挨打，习惯了就好。

风扶：……我也觉得你欠打，但是刚才那一巴掌不觉得很值吗，看你的了！

“好痛，丫头你突然打我干嘛！”

“啊……”君也还没有回过神来，嘴里含含糊糊道：“对不住，下次我尽量一巴掌打死。”

于隐咽了口唾沫，怎么这只小猫儿在自己这里就性情大变。还是自己道听途说的可爱呆萌小团子都是骗人的。

我还是吃东西吧，这么想着，于隐低下头。不料君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他的手。

“今夜去琼花楼，我要找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