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您就是我躲藏在森林里,被狼群追逐着撕咬成碎片,被毒蛇束缚到窒息,甚至天边的太阳也要为着我对您不该有的想法而气氛到对我设计,也想要奋不顾身瞧上一眼的阿尔忒弥斯。
即使最后您会用那闪烁着银光的利箭将我刺死,我也始终心甘情愿。
我是您的樱桃,只要您把您夜晚一般温柔的目光放在我死去的躯体上,用您修长的手指被我拭干眼泪,我便甘之如饴地闭上眼睛。
只要您搂我进您的怀里。
深情如俄里翁
您的,卡米尔
【雷狮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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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永垂不朽的爱:
你走后不久,我便看到我们的门前开了几朵茶花。那些花瓣里面含了几滴晶莹剔透圆滚的水,它们是淡绿色,被支撑在极细的枝干上面。记得吗?我们的院子里也并非只有杂草和玫瑰。
你以前总是说,作为男人,竟然会乐于欣赏这样娇艳的植物,在别人看来确会有失所谓的阳刚。而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些话你只是说说。因为你的眼皮一直垂着,不给我看你那双林我着迷心跳的眼瞳,只留睫毛和舒展开平缓的眉。
你经常漫不经心地摆弄它们,像对待价值连城的珍宝,又如同玩弄路边的石子。
我摘过一朵,开得最为放肆,最鲜红的一朵,别在你墨黑的发上。那时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直直看见你弯了小弧度的嘴角。还好只是傍晚,影子和灯光让你看上去那样朦胧柔和,鼻影和嘴唇是最为明显的,躺在你的娃娃脸上,还抬头凝视我—— ——你总是这样无言地凝视我,如同我凝视你那样。
若是阳光明媚的正午,我可是遭不住的—— ——树叶漏过光的碎屑和风,你的发丝和伸展厚大的花瓣,黑色的丝绒之间缠绕一颗淬了热血的红宝石。那样的视觉冲击和你能够轻而易举掉进天空的眼睛,如何不叫我脸红心跳。
不知道原因的,你总是认为自己不够优秀。你拿着写满赞美的学位证书和我们共同赢来的金杯轻轻擦拭,那些曾经彰显我们辉煌的文字和证明被你拿在手上,这本该是骄傲的时刻。但我每次看到总会有一种快要按耐不住的冲动把它们夺开,然后狠狠摔出去,让你看不见。
我们分明对这些死物怀抱同样的想法,但你依旧拿在手上,那些玩意儿,被你攥在手里,攥得死紧。
生活,从你的日子里传出来便沾染了浓重辛苦的墨绿,那样的颜色便不再是生命,我会怀疑你甚至背上了我的,我的沉重也被你一并收入心底了么?
卡米尔,“舍生”的味道在我看来从不在如此,那不该是用淡色的水彩画出来的,菟丝缚死而无法挣扎的幼虫。也不会是仅一把猎枪就可以刺穿心肺毫无战意的独狼。
你若把我认作直破苍穹的巨树或者咆哮飞奔的狮子,那你便作为我的叶子,我的茎干和我抓捕猎物的利爪尖牙同我一起,一起进入云天或是和我一道飞奔。而不仅仅被我踩在脚下做一份看似可有可无的养料或是擦拭我早已经结痂的伤疤。
我记得,我们曾在月下发生过“分歧”,却也不算争吵—— ——我实在想象不出你对我怒目而视的模样,也许是我忘了,也可能我从没认为你那些算发怒—— ——总之,我如此好奇那样的光景,现在想来,没能铭记,也许算是一种遗憾。
我们一同坐在放置了软垫的长椅子上,透明的落地窗之前望出去,是芬芳都幻化为具象的院落。从前我们一致认为乌桕的叶子是热烈的火,落到地上便成了盛开的红莲。
灌木交错,树影稀疏,月光掉落在整齐的草地之间,这便如同一团又一团看似浓密实则单薄的雾,停留在我们的院子里。风一吹,仿佛连月色都一同消散了。
起先的空气如此静谧,我能够听到你在我怀里从容翻书,从容呼吸的声音,你的和我的搅混在一起。我不经意撇到外面的鸟,跳了几下,悄无声息地飞走。
从后方我能看到你裸露出来,头发和领口都不能触碰的后颈。可能因为才洗了澡,你仿佛变成一朵青涩微苦的咖啡花,皮肤是白嫩的,夜晚是银色的,便在恍惚间让我看到钻石一般剔透晶莹的光。
—— ——你记得么?我咬过一口。甚至我自己也猝不及防,思想在一瞬间被你咖啡因一般引诱了,所以我对准你的脖子,咬了一口。
你便真正变成了一朵苦涩的咖啡花,在我怀里瑟缩一下,要开口凉透我几秒之前温热的心脏。
“大哥,我若是死了……”
这样突兀的话语响起来,更有那书壳上关于生死的考量和疯子的辩题。
一瞬间我以为那只是阅读有感而发,恍惚间却显得如此冰冷,浓烈的违和还有不安竟然占据我的心头。宛若巨锤般,莫名将我凿进冰窟。
“你想什么?”
我便警惕起来,原来柔顺的扉页被你一下子扯得笔直,韧性的纸张那一刻也锋利到可以割破你的手指。我们谁也没想着动,竟同时看着你左手小指被划开的裂缝,任由红色的油漆涂满整根手指,然后盯着染料凝固。
“只是突然的念想,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是你的明灯么。”
“是。”
“你死了我怎么用光照到你。”
“我的灵魂还跟着大哥。”
“你的灵魂透明而无形。”
“我的胸膛滚烫。”
“所以?”
“我的爱意肆意。”
“但我看不见。”
你用那只沾满了鲜红花汁的手去抓我的,按在你的胸口。我记得清楚,你说的所有话,连同我的。
“您看,我乱跳的心。”
“到那时它便冰冷,甚至腐朽。”
“它不会。”
“你怎会如此笃定,你能够战胜喀戎了?”
“我深爱大哥。”
“我知道,但你死了,要怎么爱我。”
“我的灵魂……”
“你要我怀抱一盒冰冷的灰烬入睡?”
“不……”
“那就闭嘴。”
“……”
“下次别让我听见。”
这样迷颓的话。
尽管你后来转过身抱我,说抱歉和爱,吻我的手指和锁骨,用睫毛挨蹭我的脸。
一切的感受温情而自然,和平时别无二致,但你的泪水却并不滚烫羞怯进我的心,苦涩的冰冷盐水挂在你湿透的脸上,流进黑色的发丝,也是如同昨日一般的凌乱而情迷。
但始终是咸涩的泪,快乐变成无法言说看似淡漠的哀伤和长河一般浑黑的疼痛。甚至你通红的眼眶,那股子欲☆望和粘☆腻都更加热烈得糊上来,浓烈得要我以为你在向我献祭。
一开始我确实找不出任何不同,甚至在最后一刻,我也从未发现你的所有动机。
那晚之后你仍同平日一样。新鲜的土司和黄油煎蛋从来是我们共同制作,外出或宅家都常穿我于你宽大不止一倍的外套,无言地同我坐在寂静无声的客厅看书,我会在假寐之后撞见一双凝视我乃至看上去呆滞却深情的眼。
如同过往的所有日子那样我们对视和亲吻,偶然吐露几句自己也会耳热的情诗—— ——我们是为彼此永远成熟多汁鲜嫩的樱桃。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你说“死亡”
—— ——也许是唯一一次关于“卡米尔的死亡”。
然而你总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指着玫瑰,或者麻雀和院落里生长分明茂盛的杂草,甚至钟表和玻璃。你那双眼睛总一刻不停地望过去计算那些东西最终停止生长过运作的时间。
我便开始意识到,我亲爱的弟弟,我心上的恋人,他仿佛魔怔,正在失去自己存在的鲜活的心。
你的眼睛,你湛蓝的,雾蓝的,深蓝的,紫蓝的,溢满了水的湖泊,盛装了火焰的天空,涌动了冰山的海洋,在夜晚反光的坦桑石。那双永远对着我凝视时沉默了爱的钻石。
现在我再看向你,那片时而朦胧时而清明的蓝色里我只能看到:我的爱填不满你苦痛的心了,你因爱我而快乐,又因爱我而挣扎。
我记得有一天,那双纯粹的海洋的心脏之上染了荆棘之间舞女裙摆上的红色布料,蒙了灰,沾了深黑色的那条寂寞河流里的水。不灭的黑夜如用打着的巨浪之间端坐在黑礁之上一展歌喉的塞壬,在我仍无法拨开的迷雾中勾引走我的爱人。
然后我的爱人,在那一刻有勾着我的魂灵,用他已经空洞得无法爱我的躯体缓慢蜷缩进我的怀里。
卡米尔,我深爱的。即使到了今天,我也无法窥见致使你迷颓的真理。
你跨过冥河相守的爱人
送给我甘愿被银箭刺死的俄里翁
Ps:这封信将被写来纪念一个特殊的,独守至垂垂老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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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
★¹俄里翁:古希腊神话中海神波塞冬的儿子。关于他的传说其一是:他爱上阿尔忒弥斯,但是她的弟弟阿波罗并不愿意两人相爱,被阿波罗设计让阿尔忒弥斯以银箭误杀而去世。
★²阿尔忒弥斯: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和接生之神,阿波罗的姐姐,故事如上。
★³太阳设计杀死的爱人:即,比喻太阳→阿波罗,设计分开的相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