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到是睡得(挺tǐng)沉,蒋丞睡着之前还琢磨着可能晚上会做梦,但就是一片空白地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被冻醒。
外面的天透着亮,估计七八点了都,屋里的火已经灭了,风从留着透气的窗户缝里灌进来,蒋丞一睁眼就是一通喷嚏。
再一伸手往旁边碰了碰,没有人。
他转过头,发现顾飞并没有在他旁边。
但没等他对顾飞居然在周末早上这么早就起(床chuáng)展开吃惊,先不受控制地对昨天晚上的事儿愣了一会儿神。
蒋丞坐了起来,伸手在头发上抓了两把。
酒劲儿过了。
疯劲儿也过了。
尴尬劲儿倒是没有上来。
现在围绕在他(身shēn)边的是隐隐的惊慌。
蒋丞你都干了什么!
关键是干了也就干了,现在跟你干的那个人居然大清早就跑没影儿了……我((操cāo)cāo)!这他妈什么人啊!
蒋丞蹦下沙发,在屋里转了两圈,确定顾飞的衣服书包所有的东西都没在,个王八蛋怂货就这么不留痕迹地逃了?
至于吗!
就算是临时约炮!都不用这么落荒而逃吧!
这就不是尴尬了,蒋丞此时此刻的感受是他妈非常没有面子!
“*的玩意儿!”他小声骂了一句,拿过了自己的手机,打了两个喷嚏之后拨通了顾飞的电话。
没响两声,他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了手机铃声。
有人?
谁来了!
不是好鸟?
李炎?
还是丁竹心?
我((操cāo)cāo)这现场打扫干净了没?
在他反应过来门外的铃声是顾飞的手机时,已经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门被推开了,顾飞拎着两个冒着(热rè)气儿的快餐盒走了进来:“你打我电话?”
“啊。”蒋丞看着他。
“赶紧吃,牛(肉ròu)粉,”顾飞把盒子放到小桌上,“刚李炎给我打电话要去店里,我先过去把店门打开了。”
“他现在在店里?”蒋丞问。
“没,一会儿才过来。”顾飞说。
“那你店就那么开着门?没有人?”蒋丞又问。
“嗯,”顾飞应了一声,“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进去偷东西,小偷忙活了一夜刚睡下。”
“……哦。”蒋丞坐了下来。
顾飞从口袋里掏了一个长条的小塑料包扔到他面前。
“芥末?”这是蒋丞的第一反应。
“你吃个牛(肉ròu)粉要配芥末啊?”顾飞低头开始吃粉。
蒋丞看了一眼,是一条独立包装的漱口水:“你家店里还有这玩意儿啊?”
“怎么着,我家店很时髦的。”顾飞说。
蒋丞笑了半天,去厕所洗了个脸,又漱了口,出来坐下开始吃粉。
吃东西的时候依然是沉默的氛围,不过蒋丞这会儿也不是太想说话,之前对顾飞的猜测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而且……起(床chuáng)时他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尴尬,也许是一边打喷嚏一边震惊一边愤怒的顾不上。
这会儿沉默地吃着(热rè)乎乎的粉,他(身shēn)体里那些不安和惊慌放心大胆地冒了头。
“你回家吗?”吃完粉之后顾飞抹了抹嘴,“李炎今天好像是有事儿找我,要一会儿看我不在店里可能会过来,我得现在过去。”
“那你快过去,”蒋丞一听,赶紧说,他不想被人看到,无论是谁,无论能不能看出来这里发生过什么,“我也走了。”
“嗯。”顾飞把桌上的零食收拾到袋子里扔到旁边的纸箱里,垃圾都用个袋子装了拎着。
蒋丞跟在他(身shēn)后一块儿走出了门外,一路沉默着。
吃过东西之后,蒋丞觉得今天其实不算冷,风并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想要打个冷颤的感觉。
走到钢厂岔路口时顾飞停下了,他回去是左边,顾飞家走右边。
“那个,”顾飞看了他一眼,“你回家?”
“嗯,”蒋丞点点头,往左边的小路走了两步,又转过(身shēn)慢慢退着走,“那个……我走了啊。”
“嗯。”顾飞应了一声,站着没动。
蒋丞退着走了几步之后清了清嗓子,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于是冲顾飞挥了挥手,转(身shēn)顺着路走了。
晃到李保国家楼下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李保国从街对面一路快步走着过来。
他一看到这个人,就立马想到了昨天沈一清的那个电话,心里一阵犯堵,直接都快堵到嗓子眼儿了,于是停下了脚步,想等李保国回家睡觉了以后再进屋。
但李保国走近了之后,他发现李保国(身shēn)后还跟着两个女人,穿着一样的衣服,看着像是销售员之类的制服。
“大叔,”一个年轻的女人小跑着紧跟李保国,“大叔,我们真的是打错了电话,确实是我们的失误,但是您不能不认了啊!”
“我不知道!我没接着什么电话!”李保国大着嗓门一边挥手一边说,“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另一个女人有些着急:“您看您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做事能这么没素质呢?”
“谁没素质?谁没素质!”李保国回头瞪着她,“你们天天说我拿了你们的东西!诬陷人你们(挺tǐng)有素质?”
“大叔我们怎么诬陷您了!”年轻女人喊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电话我们是打错了打给您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买了呢?还让我们给送过来!我们司机都还记得是您收的货啊!”
“我不知道什么司机!”李保国进了楼道,紧接着就听到哐地一声,他进屋关上了门。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年轻女人站在楼道口一下哭出了声音。
蒋丞站在原地看了能有快一分钟,才慢慢地往那两个女人(身shēn)边走了过去,感觉自己脚底下跟拖着沙袋似的。
“不好意思,”他看着那个年纪大些的女人,“大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认识那个人吗?”这个大姐马上问,指着李保国家的门,“能帮我们说说吗?”
蒋丞没有说自己认识李保国,但大姐还是把事(情qíng)给说了。
这俩人是一家烟酒批发店的销售员,一个老客户要了烟和酒,新来的小姑娘打错了电话,打给了李保国,李保国让把东西都送到路口,然后也没给钱就走了。
“我们老客户收了货之后再给钱也是可以的,”大姐说,“结果晚上人家客户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送,我们才发现弄错了。”
“这事儿是我的错,”小姑娘哭着说,“可是他也不能拿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认了啊,那些东西两千多啊,他要是不还,都得我赔……”
蒋丞只觉得自己全(身shēn)发冷,偏开头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就觉得脑袋发涨,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给我留个电话吧,”他说,“我跟他问清了以后联系你们。”
“你认识他吗?”那个大姐马上问,“你是他什么人?是他儿子吗?”
“……是。”蒋丞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帮帮这姑娘,都是年轻人,她刚来没两个月,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赔的,”大姐说,“她家还(挺tǐng)困难的,不容易啊。”
“我问清了会联系你们。”蒋丞说。
小姑娘一直在哭,大姐反复地请求,蒋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不断重复这一句。
两个人终于走了之后,他一(身shēn)疲惫地打开了门进了屋。
“你跟她们扯那么多干什么?”李保国站在客厅里,看到他进来立马大着嗓门很不爽地说,“你根本都不用理她们!”
“你是不是拿了那些东西?”蒋丞把书包扔到沙发上。
李保国依然扯着嗓子:“不管我拿没拿,这事儿……”
“我就问你是不是拿了!”蒋丞打断了他的话,吼了一声。
“拿了!怎么了!她们自己打电话要给我送过来的!”李保国瞪着眼睛也吼,“怎么着!关我什么事!这是她们自己的错误,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还给她们。”蒋丞也盯着他。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白来的东西,还什么还?又不是我主动去骗人!”李保国一脸看傻子的表(情qíng),“我跟你说她们查了监控!还找了派出所!人派出所都不管!让她们自己解决!”
这话李保国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蒋丞只觉得怒火都快掀掉天灵盖了:“你是不是还(挺tǐng)得意啊?派出所都惹不起你这种无赖!你还(挺tǐng)愉快?”
“你放(屁pì)给老子注意点儿!”李保国也火了,指着他,“你要搞清楚你在跟谁说话!你在跟你老子说话!”
蒋丞压着心里的怒火,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扭头走进了李保国的房间里。
“干什么你!”李保国马上跟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要往外拽。
蒋丞一转(身shēn)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我说过!别碰我!”
“碰你怎么了!”李保国吼,“你他妈我(射shè)出来的,我别说碰你一下,老子打你一顿也轮不上你放(屁pì)!”
蒋丞手都抖了,没再理他,弯腰看了看(床chuáng)下面,下面堆满了破烂,没看到烟和酒,他又过去打开了柜子。
“老子今天不教训一下你你是不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了!”李保国冲过来对着他的后背狠狠推了一把。
蒋丞没防备,被他猛地这么一推,直接撞在了柜门上,鼻子一阵酸疼。
接着李保国又一拳打在了他脸上:“真以为自己是哪家大少爷了!”
蒋丞这辈子被父母骂过,罚站甚至罚跪都有过,但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家长”这么打。
李保国这一拳打得相当重,重到他都觉得那天李保国凭这拳头也不可能被人按在地上揍成那样。
他眼前一阵发花,李保国的第三招已经接着出手,一脚踹在了他小腹上。
这一脚直接把蒋丞踹得跪在了地上,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操cāo)cāo),你,祖,宗。
在李保国对着他肩又一脚蹬过来的时候,蒋丞咬着牙抓起了旁边的一张凳子,对着他的小腿抡了过去。
李保国大概是没想到他能还手,连疼带怒地一声暴吼。
蒋丞捂着肚子站了起来,抓着凳子对着他胳膊又抡了过去,重重砸在了他(身shēn)上。
“去你妈的。”蒋丞咬着牙瞪着李保国。
也许只在外面才会怂蛋在家就是霸主的李保国被他连砸两下,面子上挂不住了,冲上来展开了连环攻击。
蒋丞砸了两下之后就没想再动手,这个人就算不是他亲爹,也是个成天咳嗽咳得半死的老头儿……李保国再次扑上来的时候他推开了李保国。
但李保国劲儿上来了,不教训得他服气大概不会停手,这劲头也全然没有了咳嗽狂魔的病样。
蒋丞不得不一次次把他推开,从里屋一直推到客厅,最后一下推得他撞在了客厅的门上。
“你是要杀了我是吧!”李保国吼着,“来来来!杀!”
蒋丞不想说话,只是盯着他不出声。
“老李!怎么回事儿啊?”门外传来了邻居的声音。
“我儿子要杀我!”李保国吼了一声,回手打开了门,冲着门外站着的几个邻居吼着,“大家看看!我儿子要杀我!”
“你怎么……”蒋丞的震惊已经压过了震怒,声音都有些发抖,“这么不要脸?”
“我不要脸?”李保国转头看着他,“我不要脸?我要养你,要供你吃喝供你上学!我占点儿白送上门来的便宜你说我不要脸?”
蒋丞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儿倒不上来,直接就要背过去了。
“你爸也不容易……”一个大叔在外面说了一句。
“你他妈闭嘴!”蒋丞吼了一声。
这些邻居,一脸看好戏的表(情qíng),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同(情qíng),是真的想来劝架,无非就是等着看李保国的洋相。
“哟!”一个大妈喊了一声,“这孩子怎么这样啊!”
“怎么样了!”李保国突然冲她吼了一声,“我儿子怎么样了!有你什么事儿你多什么嘴!”
“神经病吧你!”大妈瞪着眼,一边跺着脚上楼,一边骂着,“一家子神经病!药厂都让你家这些玩意儿吃倒闭了!”
李保国甩上了房门。
转过(身shēn)跟蒋丞面对面地对瞪了好半天才开了口:“我快死了……”
“别跟我说话,”蒋丞哑着嗓子,“我已经死了。”
李保国重新打开门走了出去。
“东西呢?”蒋丞在他(身shēn)后问。
“卖了。”李保国说。
“钱呢?”蒋丞又问。
“花了。”李保国回答。
“从现在开始,”蒋丞说,“你没有我这个儿子了,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了。”
李保国站在门外没动。
“我搬走,”蒋丞说,“你不用再养我,不用再供我吃喝,不用再供我上学了。”
李保国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直接走了。
顾飞坐在收银台后边儿玩着手机,李炎靠在收银台前,看着在货架那儿转来转去的李保国。
“这个打折的,没过保质期吧?”他指着冰柜里的几桶酸(奶nǎi)问。
“临期了,”顾飞说,“还有两三天过期。”
李保国拿了一桶,放到收银台上:“给我算钱吧。”
“李叔还喝酸(奶nǎi)呢?”李炎说。
“喝,以前都没喝过,”李保国说,“尝尝。”
“记账吗?”顾飞问。
“有钱。”李保国掏出了一把钞票。
“最近手气不错啊?李叔。”顾飞笑了笑,接过钱给他找了零。
“还行,还行。”李保国拿着酸(奶nǎi)走了出去。
李炎在顾飞旁边坐下,看着走出去的李保国:“真是蒋丞他亲爹?”
“嗯。”顾飞玩着手机。
“((操cāo)cāo),要说这环境对人的影响可真大啊,”李炎伸了个懒腰,“你看看李保国,还有他那一家子,居然有蒋丞那样的儿子。”
“你还要在我这儿待多久?”顾飞没接他的话,继续在手机上扒拉着,“这个周末两天全废你手上了,烦不烦。”
“我妈什么时候放弃让我去相亲,我就什么时候回去。”李炎说。
“哎哟,”顾飞把手机扔到桌上,“你把我这店买下来算了。”
李炎靠着椅背笑了半天:“真不够朋友。”
“明天你还待这儿吗?”顾飞说,“你要还待这儿,我就跟我妈说不用过来了,你守着就行,顺便看着点儿二淼。”
“嗯,没问题。”李炎说。
“顺便再去帮我把货拿了?”顾飞看了他一眼,“上回拿速冻饺子那家,你去过的。”
“行行行行行,都交给我。”李炎叹了口气。
李炎年纪不大,23都不到,但是因为一直不交女朋友,让从他15岁开始就想抱孙子的老妈非常焦虑,这儿子还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都顾不上了,一心要他先结婚。
有时候顾飞都替李炎无奈。
这回估计是((逼bī)bī)得(挺tǐng)凶,李炎干脆把手机一关,泡他这儿两天了也不回家。
顾飞的(爱ài)消除没心了,蒋丞说是帮他过三关,但只过了一关,剩下的两关他两天了也没过去。
他叹了口气,退出了游戏,划拉开了朋友圈慢慢翻着。
都没什么意思,女生各种磨皮把鼻子都磨没了的自拍和买买买,男生就是游戏和装((逼bī)bī)。
蒋丞夹在这中间简直是一股清流。
丞哥:我是如此有钱。
顾飞看着这句话笑了半天,然后点了个赞。
蒋丞这两天都没有联系过他,虽然之前的周末他们也不怎么联系,但毕竟前两天刚发生了一些不能直视的事儿,他倒还好,就是有点儿担心蒋丞的状态。
不过看他这条朋友圈,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周一见到蒋丞的时候,他还是看出来了蒋丞脸色不太好,但(情qíng)绪却还算正常。
“给。”蒋丞把两页折好的纸递给他。
“检讨?”顾飞问。
“嗯,”蒋丞点点头,“应该没有你不会念的字儿。”
顾飞笑了笑:“学渣又不是文盲。”
今天是集体上台念检讨的(日rì)子,老徐在全校集合之前就把他们拎到了主席台旁边,5班的人都没过来,就他们几个跟傻子似的在升旗之前就站那儿候场了。
好容易等到升完旗,校长和值(日rì)老师讲完话,轮到他们上台的时候,都有种“总算轮到我们出场”了的感觉。
“顾飞第一个。”校长说。
下面响起一片掌声。
“鼓什么掌?”值(日rì)老师说,“鼓什么掌?念检讨是什么值得鼓掌的事儿?都安静!”
顾飞拿出蒋丞给他的检讨打开了,站到了话筒前。
“检讨书,”顾飞照着上面蒋丞写得跟屎一样的字念着,“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是高二8班的蒋丞……”
下面站着的全校学生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爆发出了一阵笑声,还夹杂着不少尖叫,旁边的校长和值(日rì)老师都吃惊地转过了头。
“((操cāo)cāo)。”顾飞猛地扭头看着(身shēn)后站着的一排人。
蒋丞正低头在兜里狂翻,好半天才又翻出了另外两张叠好的纸,赶紧两步过来递给了他。
他把手上的那张给了蒋丞,压着声音:“你也太牛((逼bī)bī)了这都能给错?”
“你也很牛((逼bī)bī)啊,”蒋丞也压着声音,“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