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识?林佑先生可真会说话。”
他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手把盖子掀起来抓住,然后拨了拨漂浮上来的茶叶。
“既然您并不是那赵匡思,便要随我进行下一步了。毕竟一个收错了的小鬼,也不能说再放回去,这凡间的新闻报道也是播报了您的事儿,所以请先生您暂且先留在我这吧。”
说这话的时候,信端着茶杯向我这里撇了撇眼睛,嘴巴微嘟着,像是在想些什么。
“既然信先生愿意收留我,我自当是不能拒绝了,难道先生就真的那么希望我留下来吗?说起这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我对信的熟悉感真的是越来越强,即使他离我的距离只有2米不到,但是空气中弥漫着他的味道真的是贴在了我的身体上,毛孔都如约而至的缩了起来。
信的眼神瞬间依着我的话变了,从刚才的挑逗到现在的直愣住,就像是从天上到地下的感觉,令人费解。
仿佛他就是知道,我会来这里一样,种种事情的猜想,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吧,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哦不,应该是神仙心里所想的,是我们这样的凡人所猜想不到的。
“你当真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信转过头来,微微皱着眉头对我问道。
“当真啊,我这个人可是从不说笑。”
我无所谓的语气似乎是戳中了信的笑点,听完这句话的他,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笑得同时还用手背遮住嘴巴,身体一抖一抖的,着实让我想起了在电视剧上看见的那古代少女的羞涩和秀气。
“林佑啊林佑,你真是一点没变。”
他用装在兜里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流露的生理盐水,故作镇定的睁着一只眼盯着我说道。
“信先生这话依据从何而来?”
我夺走他手中的茶杯,抬头望着他问道。
“无可奉告。”
他又将茶杯盖子盖到茶杯上,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我都不知道是有多好气又好笑,让这位先生如此愿意戏弄我。
我暗地里哼了一声,当然是心里对着他哼的,这几番话让我真是在他面前颜面尽失,哦也不能算是颜面尽失,像我这样的人哪有脸皮可说。顶多就是再在他面前耍耍嘴皮子罢了。
我学着信的动作拨了拨茶叶,又发现好像我过来这醉生茶楼后,心里想的,身上做的都是关于这位先生的。
肌如白玉真是形容他再好不过了,我心里是这么想,嘴巴上也随之念叨出来了。
“林佑先生不必拘束,既然这阎王爷都不管你,何必在乎我管不管你呢?大可放纵一些。”
“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极好,谢过信先生收留,”我顿了顿“是不是这样开话题,信先生才会高兴起来?我大可不必在这儿给您添麻烦,要是阎王爷来了处理我这事儿就尽快吧,我也不想拖太久了。”
信的动作缓慢下来了,能看出来他手上用的劲很大,仿佛就是想要隔空把这杯子弄碎了一样。拳头攥的很紧,我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伸出来了手去拉了信攥着拳头的右手。
他没有怎么反抗,只是刚碰到他的时候有些发抖,其次的感觉就是满满的适应了过来,反而不再反抗,是怪怪的顺从,如果要拿一种动物来形容信,那估计我百分百会选择‘猫’。
野蛮又优雅,反自然的碰撞也只有猫能够装下了。
“我想知道真相,恳求信先生能够开开金口告诉我吧。”
我忍着对自己的恶心对信撒了个娇,真是心里想的和身体做的完全不一样。
“有时候,真相就像沉在锅底的汤圆,经过恰到好处的烹饪,一切都会浮出水面。”
他又一次悠远的看向了茶楼外的景色,荒草丛生,漫山遍野荒无人烟,怎么凄凉怎么来的感觉。
正在看窗外的信,眼神是那么的专注,我没有随着他的眼光去看,而是一直盯着他的颜看。窗外的风很大,大到都从那么小的缝隙穿了过来,向信拥抱。
吹起的衣摆还有那齐肩的头发,有些许凌乱,但是却让人有一种身处朦胧地界的感觉。
他向上推了推眼镜,风吹过来的沙子正好挡住一些。我实在是不忍心让这风吹走了信的美,便一路小跑到了那里,关上了那纸糊的窗户。
略有些老旧的茶馆宾客满堂,而这些所谓的宾客不用想也都知道,是即将过茶馆入奈何桥的鬼魂。
形形色色的魂魄在茶馆内游走回荡,有的是开心到极点,有的是幽怨到低谷。不论是什么样子的人,都有最美好的瞬间,而我们看到的这些魂魄便是他们在人世间最最最美好的那一撮回忆。
纸糊的灯笼透出来的光渐渐暗沉下来,信转过头看着那个灯笼,又看见了朝着灯笼飞扑下去的蛾子。便把灯笼提了起来,将里面的蜡烛换的长了些点燃。
静静的看着那只蛾子愈来愈猛地向灯笼扑过去,信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嘴角又抬起一些,似乎在嘲笑这蛾子的愚昧且无知。
我盯着他又看了好久,不过与其说是盯着他看,想着他内心所想是什么。
忽然之间,我看到了一滴被灯笼反光的水珠从信的脸颊边流过。
当我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信转过头来看着我,眼角朦胧的泪水挂在那里,简直是堪称风华绝代的一面。
我对自己的眼睛更是没有了怀疑,没有错,信确确实实哭了。
没有过大的声音,之前轻微的发抖和抽泣,眼角的泪水随着他的一个眨眼便流露了下来。
这个哭包啊……
我心里想着他这个性格到底是有谁可以容忍接受的了,把他宠成这个样子。
信抬起手抹了抹泪水,然后不卑不亢地站了起来。
擦过泪水的手还在衣服上蹭了蹭,后来背过去了我的视线,转身去在他身后的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拉起我的手向门口走过。
冰冷的手拉着我向前走,我有点茫然的歪了歪头,但还是随着他的脚步紧跟上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又很纤细,在我的手里显得还有些小。
地缚黑石礁,仰着头看着暗无天日的环境,四处的气氛一下子把我从温馨一下子拉回到了我刚开始理解的地狱。
无人的城道,散发出令人毛孔悚然的氛围。暗淡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骨架极小,还有点驼背,可以看的出来手里举着一枚拐杖在来回徘徊行走。
我还在思考这个人的来历,信已经拽着我的手来到了她的面前说道:
“小七,我…我把他带来了。”
“哦…?就是他么?”
信颤抖的声线在耳边游荡,那位看起来年老无比又有点丑陋的面孔也缓缓张开了嘴。
“信啊信,几百年来了,还是在等这玩意儿么?你也不…唔”
老婆子还没说完话就被信捂住了嘴巴,信一脸尴尬的对着我笑了笑。
“啧,这小子,还不让我说了。嘶……这脸可真不习惯呢。”
说罢她立马将脸皮撕破,拐杖扶起,一副令人费解的面孔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什什什么??!
你能想到?一个刚才还是接近八旬的老人留在转眼间变成了十几岁的花季少女,亭亭玉立,甚至在她身上看出来了几缕风尘气质。
双麻花辫盘在脑后,几只珠钗别着这些头发,还剩下一些散落在肩膀上的碎发也没怎么管他,只能任由他散着,还略有几分慵懒美。
少女脸皮细嫩,仿佛吹弹可破的气球一般光洁无暇。连我这个男生都羡慕这皮肤,何况女生?
一般的处于花季的豆蔻少女眼里带着星光和未来,但是这个叫小七的人却没有给我那样的感觉,我在她的眼里只感觉到了绝望和死亡的气息。又转念一想,这里是所谓的阴曹地府,带有阴气和死气往往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是啊可是,我察觉出的烟尘风流的气质又是从哪里来的?
结果不详。
谁会厚着脸皮去向这个刚才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川剧变脸’的家伙问身世,往往是不太妥当的。
而且我也没那胆量去问。
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东西,把拉着我的手攥的更紧了,好似真就把胶水翻到了我们俩手中掌心的位置了。
左手紧握着我的手,右手拿着一本我根本看不懂也不想了解的书就这么站着。三个人互相打量对方,心中当然各有千秋,也有各自的善恶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