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七

连宋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只见东华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神宫门口，哪里有凤九的影子，他急急走上前问：

“你与她......如何？”

东华没理会他的话，望着那神宫的门出神，他一时有些恍惚，瞧着凤九的身影又出现眼前，急忙伸手，却捞到一片空，这哪是凤九，不过他心中的幻影罢了，他虚虚握紧了拳，听到连宋担忧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到底怎么样？你别不说话啊。”

他转过来看着连宋，连宋心中一颤，扶着东华的手一顿 只见东华双目无神，脸上布满了无助，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小孩，他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他何曾见过东华这般模样。

东华曾是天地共主，以往多么威风，他不曾见过，却也从书籍能摸索着一二，昔日他掌六界，执生死，整个人在这天地间何等潇洒，哪会像今日这般，无助的让人心疼，只见东华低低呢喃着什么，连宋没听清，往前凑了凑，这才听见：

“她不要我了。”

连宋一听，连忙出声询问：

“谁？”

东华撇开他的手往回走，凤九的话就如钟铃一般在他耳边响起，一声一声，散开了他的心，模糊了他的方向，他无意识的回着连宋的话：

“小白。”

连宋这才听了个明白，又看了看身后的神宫，心里大约琢磨出发生了什么，想必凤九与那沧夷成婚之事，不得有假了吧，而后，他又想起什么，连忙拉住东华说：

“不应该啊，她和你都没有和离，怎么和那沧夷成婚。”

东华没理会他，径直往前走。

连宋一把扯住他，急声道：

“你别这样，也许她在气头上，大婚之日你没来，她气着也很正常，你多哄哄她，反正现在寻到了她，你就多费些心思哄....”

东华打断他的话，决然道：

“她说她不要我了。”

连宋一下就没了声，东华说的这般决绝，不留余地，震的他心一怔，几番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说出几个字，许久，他听到东华的声音，淡漠的犹如一块冰，寒气渗至人心底：

“走吧。”

等到他们回到了太晨宫，重霖急的一头汗，他刚从凡世回来，就听梵音谷传来消息，现在东华回来了，他连忙上前拱手：

“帝君 。”

“何事？”

“梵音谷传来消息，说那渺落挣脱了妙义渊的封印，正在那大开杀戒，比翼鸟族此时伤亡惨重，来请帝君前去。”

东华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一旁的连宋也连忙跟了上去：

“等等，我同你一道前去。”

东华看了看他没说话。

等着他们到了梵音谷，只见梵音谷内红雨满天，横尸遍野，一时之间杀戮气息布满了整个梵音谷，压抑得人喘不过来气，又逼的人心生戾气，着魔一般。

连宋看着眼前的浊息，皱了皱眉，这浊息厚厚的一层，怕不是那么容易净化的，他朝着一旁的东华望去，低沉着声音说道：

“眼下如何？”

东华抬眼扫视了下四周，而后现出苍何剑，一边往浊息深处飞去，一边回连宋的话：

“先找渺落。”

连宋连忙飞身跟上他的的脚步，就见一缕红光闪过，红绫自光中出现，朝着东华直直的飞来过，他连忙出声：

“东华，小心！”

东华闪身躲过红绫，而后苍何剑一挥，紫光闪现，眼前的浊息撕裂出一方净化之地，他手执苍何，朝着那红绫尽头刺去，却听到一声大笑，只见渺落立在灵梳台间的树桩，手里还捏着一人的喉咙，那人惨烈的叫声传来，不过片刻就没了呼吸，渺落将那人的尸体丢在了东华面前，朝着东华讥笑道：

“你来的有些晚呢。”

东华皱了皱眉，不与她废话，苍何剑变幻出千万把，一齐朝着她刺了过去，渺落手一挥，红绫封成一道墙，却被东华的苍何全部撕碎，她啧的出声，而后又飞出红绫，将苍何紧紧包住，她飞身靠近东华，变幻出许多分身，将东华团团围住：

“呵，我看你怎么破。”

东华闭上了眼，手慢慢抬起，苍何飞回他的手中，他一个回转，周围虚影全被刺散，只见渺落从他头顶落了下来，东华连忙仰身贴着地往后退，躲过这一击，朝着渺落一掌拍了过去，然后冲着连宋喊道：

“连宋！”

连宋会意，连忙拿着扇子一挥，化出一个光圈，朝着渺落压了过去。

渺落一见，对着东华讽刺道：

“你以为这就困得住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说完渺落朝着连宋一道红绫飞了过去，还带着浊息，连宋闷哼一声，嘴边溢出一口血，他硬扛着她这红绫逼过去，手执着扇子往下压，一旁的东华连忙化出佛轮印，对着连宋化的光圈罩了过去，渺落被这两道封印压着有些吃力，嘴上却一点也不饶人：

“东华，你困不住我的。”

说完，只见渺落吸收了周围的浊息，双手撑着这封印就要破开，东华连忙拿着苍何剑在手中划了道口子，赤金血滴了下来，化出一道血印，朝着渺落飞过去，渺落这才有了惊慌的神色，对着东华一阵呼喊：

“东华！你不可以，呵，你不能困住我的，你不可能困住我的！”

东华费力的将手往下压，一时间他的额头竟冒出了许多的汗，脸色也十分苍白，手心那道口子还在滴血，连宋在一旁看的心惊，两人奋力将那封印一并往下压，最终将渺落困在了里边。

东华本就受伤，此番打斗更是费了心力，眼下渺落虽被困住，但也只是暂时的，他拉着连宋连忙出了梵音谷，到了谷口，终是没忍住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连宋一惊，连忙扶住他：

“你这...?”

他虽知道东华的修为不敌从前，但到底差了多少，他并不知道。

东华撇开他的手，而后转过身对着梵音谷谷口施法：

“渺落虽被困住，但也只是暂时的，现在只能先封住谷口，在寻一法器，完全封闭梵音谷。”

连宋点点头，也连忙施法同东华一起封住这谷口。

太晨宫里一向放着许多记着上古事迹的书卷，自从梵音谷回来，连宋便在这太晨宫的书房里泡着，与重霖一同翻阅着典籍，一连翻了快七八日，整间书房都快被翻了个底朝天，两人也没翻出什么好办法出来。

眼下就剩这最后一个书架了，连宋有些疲惫，对着重霖说：

“这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重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回着连宋的话：

“也只能看剩下的这些书里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说完他抬手从书架上拿下一卷书卷，翻了翻，而后他惊呼出声：

“三殿下，我找到了！只是.....”

连宋连忙拿过来看，这才明白了重霖后面那般吞吞吐吐是因为什么，书里确实记载着有什么办法来净化那几十万年的浊息，那便是星光结界。

星光结界集九天星辰化成，此结界一成，若想破结界，便只能杀了立界之人，别无他法，若东华立了这结界，除非他能灭了渺落方可全身而退，可现在东华修为失了大半，若造了这结界，那多半就是要与那渺落同归于尽。

东华刚走进书房便听到重霖的声音，眼下他一把抽过连宋手中的书卷，审视了几眼，一旁的连宋连忙拉住他：

“此事不急于一时，待我和重霖再找找，你不要急着去，这不是唯一的办法。”

东华没理会他，抬眼看着重霖，眼中一片平静，带着他常有的清冷，淡淡的出声：

“你随我来。”

重霖一路随着东华来了碧海苍灵，东华自空中向下落了脚，重霖也连忙跟着，碧海苍灵一直保持着那日他们大婚时所准备的模样，凤九的凤冠，婚服还挂在当中，东华一路径直走了进去望着凤九的婚服，一下愣在了那里。

许久，他对着重霖出声：

“过几日便是那个人位列仙阶的日子吧？”

重霖细想了下，而后缓缓回答道：

“是。”

东华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转过身，对着重霖说：

“那便让他去太晨宫继任帝君吧。”

重霖扑通跪倒在地，沉声道：

“帝君！不可啊！” 东华摆摆手，让他起来，柔声道：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去沏杯热茶过来。”

重霖犹豫了一会儿，见东华一脸淡然，这才起身作揖后退。

东华往里走去，看着凤九的婚服目不转睛，他走上前抚过她的凤冠，转而抚上她的婚服，他们的婚礼虽由重霖操办，但凤冠，婚服是他亲手定下的图样，这婚服自做好那日，他便没停过想象她穿着婚服的样子，他自知她长得美，若是穿上这婚服，自然美艳绝伦，想到这，他眉眼间装满了温柔，脸上浮上浅浅笑意，她在他心中一向是最美的。

他将那婚服取下抱在怀中，紧紧抱着，手指滑过婚服的各种绣花，用手指在空气中描绘着凤九穿上去的模样，从头到肩，最后停在了胸前的珍珠盘扣上，他细细的摸着那里的精细绣花，耳边突然就传来了那日入阿兰若之梦凤九说的话：

我听说剖心为证，才能证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意。

他看着怀中的婚服，眼中盛着满满的温柔与不舍，嘴里低低呢喃着：

“剖心，就可以吗 ？”

而后他将婚服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一旁，转手变出一把小刀，扒开自己的衣服，朝着胸口刺了进去，一时间血染红他的紫衫，他皱着眉，忍下胸口那处痛，将刀刺的更深，只是一下，他开始粗喘着气，额间不停的满出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渗进他的衣衫，将那抹红染的更深。

赤金血流了下来，他怕染脏了凤九的婚服，整个人连忙往外挪了挪，挪动间扯到他的伤口，他闷哼一声，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与凤九初来碧海苍灵时的场景，那时凤九说的凉亭，菜园，竹楼，他一一都备好了，想到那时凤九说这是我们家，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抬手拭去嘴角血迹，将那半颗心化成一枚琉璃戒，握在手心。

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呼吸更是微弱，脸上却挂着满足与安心，他喘着气低声说道：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小白”

重霖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只见东华的血染红了一半衣衫，他一下就跪了下来，茶杯碎倒在地，清脆作响，他连忙出声拦住东华：

“帝君！”

东华喘着气，费力的抬眼看着他，将琉璃戒放进了怀里，轻声道：

“你不必如此，我走了，总要给她留些什么。”

他前些日就算出了凤九近日要飞升上仙，甚是担心，如今有了这琉璃戒，倒是安心了许多。

有我在，不必怕什么，我自会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