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工餐厅包间的窗台上，装着老式的绿色雨棚，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上面，在屋里都能清晰的听见。
王一博喊他的声音，就像夏天的雨一样，毫无征兆地侵入他的心神。
肖战紧张的抬起头，正迎上老书记余光扫过，落下暗寞的眼神，他甚至不敢看向王一博就又低下头。
刘主任难得和王老书记一起吃饭，咧着嘴笑个不停，给老书记介绍完话剧社的学生，又不停的汇报学工处最近的工作计划。其他人也开始说说聊聊，没有注意他们的异常。
“学长。”王一博把自己面前那杯已经不烫的温水放在转盘上，停在肖战面前。
“谢谢啦！”大雷把杯子端了下来递给肖战，笑着说：“来自弟弟的关爱！”
韩玲盯着他冷哼了一声，在嘈杂的房间却格外刺耳的传进肖战的耳蜗。
他抿了一口水又把杯子放下，脸颊好像缺氧变得绯红。
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更是一口也吃不下，低血糖的眩晕感越来越明显，肖战的手心开始出冷汗，指尖冰凉泛着淡紫色，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许多。
凯哥一边寒暄着敬酒聊天，一边在“摘下祖国的花朵”群里发消息。
凯哥：韩玲好高冷啦，我一直觉得她气质不凡，没想到是王老书记的外孙女啊！
大雷：你喜欢她，你去追啊。
凯哥：我不敢，感觉会被拒绝。哎呀，人家说了和王一博青梅竹马。
大雷：看样子也不是很亲近啊，我总觉得韩玲看我们战战的眼神不太友好呢？
凯哥：你眼神有问题吧，人家小姑娘就是高冷一点。
大雷：你瞎啊！！
凯哥放下手机朝大雷翻了个白眼，又被大雷瞪了回去。
肖战一条也没看，有些迷迷糊糊的，王一博从来没和他聊过家里的事，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肖战咬着下唇，用筷子点着碗底，他似乎并不了解王一博。
王一博从没喝过酒，一杯啤酒下肚，没一会儿，就开始心跳加快，眼神恍惚。他看出肖战不适的样子，又担心他误会了胡思乱想，身体不自制的站了起来。
他走到肖战身边，拉起肖战攥着桌布的手，摸到他冰凉的指尖，担心的说：“学长，你冷吗？”
那样温柔的语气，好像肖战只要肯定的回答，他就会立刻把他搂进怀里一样。
王老书记面露难色，让韩玲先带王一博回他的办公室休息。
韩玲走过去拉开他们的手说：“一博，走吧。”
王一博面无表情的甩开她的手，他醉了，却还知道肖战不想待在这里，他想带肖战走。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包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丁凝说：“难怪一博这么关心学长，肖战人特别好，只要和他接触过的学弟学妹，都好喜欢他！”说完看了看社里其他几个新生，他们都点头应承。
大雷说：“一博也是个好学弟，这次排演我们都相处的都特别好！”
韩玲生气的说：“才不是，肖战就是个……”
王一博瞪着韩玲，吓得她往后踉跄了一下，凯哥扶了她一把，打哈哈摇着手说：“哎呦，都喝多啦，酒量不行啊！”
王老书记蹙眉摇头，朝着韩玲招招手，让她回去坐好，又对肖战说：“麻烦你送王一博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我看他真是醉得不轻。”
肖战点点头，站起来搀着王一博往外走，王书记看着他的背影又说：“肖战，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从教工餐厅出来，肖战闻到雨中青草味的空气，感觉舒服了很多。沿着小河边走五分钟就是校领导的办公楼，肖战撑着伞带着他慢慢走，王一博像涂了502胶水一样，黏着他……
肖战心里甜甜的，王一博晕乎乎的样子很可爱，多了平时没有的稚气，他脸压在肖战肩膀上，挤出可爱的奶膘，手拉着肖战的手抵在胸前不放。
好不容易拖拖拽拽，爬了三层楼到老书记的办公室，门一打开，王一博就歪歪扭扭的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肖战用纸杯接了温水，小口小口的喝，因为低血糖没有力气，这么折腾更觉得浑身酸软，拿杯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环顾着老书记的办公室，十分淳朴简单，甚至在门后的角落，还放着几十年前那种脸盆架子，上面还挂着毛巾，放着一块小肥皂。
肖战看到他办公桌的玻璃下，压着很多老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渝北人民公社的合影。
王一博微张着嘴巴，呢喃的说着什么，肖战走过去俯身想听清楚，却被他一把搂住，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们脸贴着脸，呼吸交缠，像在老楼的教室里那样抱在一起。
肖战轻轻推他，发现王一博并没有醒，只是闭着眼睛在说梦，好多话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最后一句，却清清楚楚的，他说：“学长，我爱你……”
肖战的心仿佛停跳了一拍，然后柔软的不行，眼尾湿润着会心的笑，嘴唇轻蹭睡梦中的脸，小声嘟囔着，像是撒娇：“王一博，你可真行，第一次说我爱你，居然是在梦里哦。”
王老书记说要找肖战谈话，大家都很有眼色，饭局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老人家的脚步声总是很轻，他上楼走到办公室门口，肖战都还没听到声响，门锁拧动的时候才慌张的站起来，脸颊通红的站在沙发边上。
看到王一博还在睡着，老书记轻声说：“走吧，我们去外面的露台聊聊天。”
肖战跟着他走出去，转身把门关好，在门缝合严之前，又贪恋的看了一眼王一博。
露台地上还积着雨水，风有些大，水洼被吹出一圈圈的波纹，像树木的年轮。
老书记点了根烟，倚着栏杆看着远处说：“肖战，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很长，几乎是那个年代的缩影，但并不动听，甚至像一碗鸩酒，让人不能清醒，而且心痛欲死。
王一博醒来的时候，肖战已经走了，接下来的两天，除了上课，他都在为周末的比赛训练。
肖战几乎没有出门，没日没夜的写论文，食堂都不去，基本上不是零食泡面，就是大雷他们打饭带给他。
今年的市大学生游泳比赛是体育系出风头的好机会，地点在学校新建游泳馆，很受校领导关注。几所大学都有很多人报名，活动搞的很热闹，游泳馆的座位几乎是爆满。
比赛快开始了，本校的很多学生都是为了看王一博来的。他在更衣室里抱着手机，迟迟不换衣服，老师来催过他两次了，他还是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儿。
肖战早就答应王一博会来看他比赛的，这两天一忙着，联系他也不怎么回复，今天更是连电话都打不通，始终没看到他的身影。
王一博酒后失忆，根本不记得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担心肖战误会自己和韩玲的关系，想他是不是为这个生气了，终于忍不住联系了大雷。
大雷有些惊讶的说：“你居然不知道？”
他告诉王一博，肖战前一天交了论文初稿，终于通审核了。他向导师申请为Nature Sounds网站做兼职收音师，去古镇采集山林小溪鸟鸣风声，各种大自然的声音。今天早上就上了火车去石潭了，估计下周都不回来。
过了下周，王一博就要去新加坡了……他到泳池边找老师请了假，说自己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离开，老师看他心已经不在比赛上，也就同意放他走了。
韩玲穿着泳衣光着脚跑出来，拉着他问：“一博，你要去哪儿啊？”
王一博皱着眉松开她的手说：“你回去好好比赛。”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韩玲站在原地气得跺脚，眼眶里蓄着泪，他这么着急还能是为了谁……

王一博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跑去了火车站，最近的一趟车卧铺坐票全没了，他买了站票在过道里凑合了一夜，被熏得浑身都是烟味儿。
天光微亮的时候，他下了车，搭了一辆摩托三轮车，按照大雷给他的民宿地址，去找肖战。
石潭是个古朴偏僻的村子，村口是一条小河，过了石桥能看到一些人家，炊烟袅袅落在山坡上。
王一博一路问了人找过来，看到一个青瓦平房，农家小院。肖战正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穿着他的格子衬衫，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说有笑的一起撕豆角。看到这个场景，他甚至开始想象，肖战以后围着围裙做饭等他回家的样子。
早晨的阳光晒在肖战身上，他笑着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很温暖，王一博一夜的疲惫好像都不在了。
肖战看到他，先是错愕了一下，然后露出温驯疏离的笑容。
他对老人说：“奶奶，这是我的同学，可能也要借住在这里哦，还有空房间吗？”
老人摇摇手，用别扭的普通话说：“没得了，得跟你挤一挤咯。”
王一博看到肖战微微皱眉，然后接过他手里的包说：“你先进来吧。”
肖战看到王一博眼底的乌青，离得近了闻到他浑身浓重的烟味，就去厨房用大铁锅烧了热水，灌进壶里拎到房间，又从外面拖了个大木桶放进来。
“你先洗个澡吧，休息一会儿。”肖战说完就要出去，王一博抢了一步上前把门关上，转过身问他：“学长，你生我气啦？”
肖战抿着嘴不说话，王一博想要抱住他，他却紧张的退了一步。他舍不得和王一博说什么决绝的话，都逃出来了他又跟过来……
“学长，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哭……”王一博慌乱的认错，肖战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王一博上前吻他哭红的眼尾，鼻子，又吻他的嘴唇。
肖战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在心里想：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就当是道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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