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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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夜晚灯火通明,
江南的水雾袅袅笼罩着对岸涂着朱漆的花楼。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华贵的装饰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公子奉叫人将马车停在一处,玩味地看着马车外发生的荒诞。
这是京城最大的花柳巷。
男女欢好的景象随处可见,大陵民风开放,男子女子地位相差不大,花柳巷中也多的是蒙面的人来寻欢作乐。
公子奉轻嗤一声,眼里带着几分冷意。
陵阳三十年,檩钰公主继位,成为大陵第三位女帝。公子奉效忠皇室,拜入公主麾下。檩钰登基后,开始对朝堂进行大清洗。
左丞连禁第一个遭殃,外出巡视时遇到刺杀,至今生死不明。纪王秦势殊牵扯叛国案,打进牢狱,暂待发落。
公子奉心里有数,下一个就该收拾他了。檩钰上位公子奉出力最多,琴棋书画兵法政理全是他教的,算是半个恩师。但帝王生性多疑,就算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檩钰公主也不例外,她了解公子奉,知道他效忠皇室,可谁又能保证,这个“皇室”只会是她一个人呢?
现在公子奉面前摆着两条路,要么直面檩钰承受盛怒最后在正值盛年退隐还乡,要么暂避锋芒主动示忠,然后再扶持一位帝王杀了那个白眼狼。
公子奉又不是愚忠,自然选择后者。
养不熟的狗不要也罢,再养一只就是了。
能让帝王松懈的不过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和清心寡欲的出家人。公子奉自认身高九尺翩翩公子,自然不会想不开去出家,这不就到花柳巷“寻欢作乐”来了。
“大人,您不下去看看?”
公子奉想了想,做戏要做全套,便没说什么,摇着一把檀香扇踏出马车。
刚下车便迎来了不少狂蜂浪蝶,男女都有,公子奉没有遮掩,许多人认出来了这位右丞。不认识的也冲着他那副好相貌,努力勾搭。
公子奉不怕被认出来,相反,越多人知道越好,这样才好尽快传到女帝耳朵里。
他穿着一身云纹玄衣,头上的白玉冠衬得他眉眼愈发精致冷冽,面容胜雪,墨发流水般贴在背后,气质矜贵而冷漠。
公子奉再怎么演也不会在大街上和人苟且,这种事虽说常见,但对这种过度淫乱的行为他还是是不齿的。
他略过身旁的男男女女,走进三花楼。
“爷您看着面生呢~
您是要哥儿还是姐儿~”
大陵偏好男风,不少官人喜欢养禁脔。
公子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倒是新鲜,反正来也是来了,正好见识见识青楼里的男子与外面有何不同,
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老鸨:“给我叫个干净的哥儿来。”
“好嘞,爷您这边请~”
老鸨笑的满脸褶子,高兴地带着公子奉到了间屋子,公子奉扫了两眼,一双白皙的手掌附上腰间的流苏荷包,扔给老鸨:“再去多安排些瓜果点心。”
老鸨忙着接住,连声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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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柳儿!”
老鸨推开房门,屋里的男子一头锦缎似的头发未绾披散在身后,叶眉之下一双潋滟的桃花眸,肌肤白皙,面如春华。他微微侧首,勾起殷红的菱唇,微红的眼尾上挑。
“今天有客,顾爷又没来,你去陪陪。”
宋柳侍是三花楼有名的伶,卖艺不卖身,光是那一副好嗓子就让人叫绝,更别提这人生的极好,一张脸翩若惊鸿带着模糊性别的美感,明明是媚到不行的长相却在气质的影响下带着几分矜贵清冷。
他轻轻点头,拎起锦衣外袍披在身上,跟着老鸨走到房门外。
“公子?”老鸨敲了两下房门,“柳儿到了~”
宋柳侍冲老鸨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公子。”
声音是极好听的。公子奉打量着来人,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你叫什么?”
“柳儿,方才妈妈已经提过了。”
公子奉有几分不满,站到他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宋柳侍不知道这位要干什么,干脆也就跟块木头一样站着不动。
半晌,公子奉缓缓开口:“……宋柳侍?”
闻言,宋柳侍也有几分惊讶,
“公子认识奴?”
公子奉的脸色十分难看,“你……我不是让给我叫个干净的哥儿过来吗……”
“奴不卖身的。”
宋柳侍不卑不亢的回他,眼里带着几分厌恶。
公子奉知道他这是误会自己是什么猥琐的浪荡子了,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我的意思是,顾酒华那么宝贝你,怎么还让你见客?按他的性子……不应该早就把你赎走了?”
宋柳侍愣在那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是难得的疑惑。
“公子……认识……”
“认识。顾酒华那狗东西这京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我上次在街上看见他带着你食肆出来……啧啧啧,真少见,宝贝的不得了呢——”
公子奉言语之中满满的全是调侃打趣,宋柳侍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再也不复刚刚的镇定矜贵,有些羞赧。
“不、不是……”宋柳侍微红的脸上带着几分无措,想要解释。
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打砸的声音。
接着就是房门被踹开,一身黑色紧身长衫的男人眉宇间全是戾气,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寒芒。
“顾……”
公子奉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被迎面而来的匕首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闪开。
“我艹你大爷!顾酒华!!!”
他一个闪身险险避开,吓出一身冷汗。
宋柳侍反应过来也连忙拉住暴怒之下的顾酒华:“顾郎、顾郎——”
顾酒华今日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来晚了一会儿,本想着已经吩咐过老鸨了不会让柳儿见其他人,谁知道那老鸨没收银子把这事儿忘了,说今天来了位大官人就把柳儿送过去了。
他开门就看见柳儿那副满脸通红的样子,眼里还有着莹莹水光,明显是被人欺负了,哪还能忍!?随手翻起腰间的匕首掷了过去。
现在倒是清醒了,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要是换其他人,今天早就把命留在这儿了。顾酒华是知道这位右丞的为人才堪堪控住自己的情绪。
“你招呼柳儿干什么?”
公子奉听着这人冲的不能再冲的语气,差点没气笑了,
“顾将军您讲点理,我让人去叫个哥儿,谁知道来的是你家这位?再说我想干什么您这一脚也早该给我踹没了!”
宋柳侍附在顾酒华耳边耳语了几句,顾酒华才颇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主动帮他把酒满上:“今日是我唐突了——”
“废话!难不成是我?!”
公子奉冷哼一声,挥挥袖子,没好气地接过酒盏跟他碰了一下。
“啧,要不是为了糊弄那白眼狼,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顾酒华心中了然,必是宫里那位要搞事情。
公子奉看着对面两人亲亲我我,心里更不舒坦了。
“顾将军怎么想的?把人宋公子放在这种地方,您倒也是舍得。”
顾酒华揽着怀里的人儿,亲昵地蹭了蹭,道:“和右丞一样,掩人耳目罢了。”他又深情地看了看柳儿,“但也有幸能遇见可以共度余生的人。”
公子奉所了解的顾酒华要么就是一身戾气身着带血战甲,要么就是朝堂之上冷静自持,谁知道这人私底下如此黏糊!明里暗里嘲讽他身旁没个可人儿!!
等时候差不多了,公子奉起身告别。
顾酒华又询问了宫中的事宜,这才就此告别。
这时,
冰清玉洁的右丞去花柳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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