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十二：临安少年
1
桌旁，乔叶沮丧地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坐了许久。
“罢了，你实在想去便去吧。”
忽然听见一声，苏女还是于心不忍，松了口“你可以去，我会找人照看着你，但是，只限在这条街上活动，你要听话，别惹事，千万要记住，不要出临安街，这儿一带是安全的。”
话音刚落，乔叶明显愣了愣，蓦地抬起头，随即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突然走到身边的苏女。
“真、真的?”欣喜之余，乔叶还是小心翼翼地吞着哭腔抬头看着她。
“嗯。”苏女微微俯下身，隔着半臂的距离端详着乔叶小女孩心性只因为得到了一句应允又重新展开的笑颜，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酸涩的无奈“我没法去，银杏也忙，但是你要听话，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乔叶下意识伸出手拉了拉苏女的掌心，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做了个约誓状“我们勾勾手，姐姐也答应我好好保护好自己，等小叶回来给姐姐买最爱吃的槐花酥，好不好?”
她小小的手掌温暖地包裹着自己冰凉的手指，苏女的语气轻柔了不少，她从来不是个交代事情会语重心长的人，只简单吩咐了一些，乔叶答应不会胡闹，会小心谨慎地隐藏好自己后，看着她神采奕奕的眼睛，只犹豫了一会，便缓缓勾上了她的手，最最后嘱咐了一遍：“我不要什么礼物，你看好自己就行。”
“哇喔，可以出去玩了—”实在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得到姐姐的支持，刚才还忍着涕泪交流的小丫头勾着姐姐的手，随即灿烂一笑，满心雀跃地转起圈来。
银杏看着，突然心软地一塌糊涂，这样一个短暂的后午对乔叶来说就是莫大的快乐，原来真的一句话就能哄好这个大大小小受了十多年委屈的小姑娘啊。
苏女面色淡然地立在一旁，目光定定地追随着乔叶欢快的身影，似乎挣扎了许久，一瞬不瞬的目光才缓缓地从妹妹身上移开。
她也知道，无论再怎么侥幸，规矩还是破了，破了就是破了，十年的处心积虑，如履薄冰，她终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旗子一落，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2
晌午。
姐姐走后，银杏给乔叶简单游说了一些临安老街上的特色，草草吃过午膳，乔叶就开始按捺不住了，探在阁楼窗口干巴巴地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熙闹，想出门的心一阵一阵地亢奋，结果终于熬到乔叶送她出了药馆，姐姐安排的四个便服杀待左右交叉，时时刻刻都像监视一样站在她旁边，赤裸裸带着严肃杀气的眼睛看起来凶巴巴的，目光像黏在她身上离不开了一样，不让干这不让进那，乔叶心中不乐，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怵，一路上走得昏昏噩噩地，连玩的兴致都没有了。
不过实在怕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地到处乱转，也怕她实在无聊，银杏安排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尾随，一路上跟她说说话。
那个少年人倒是长得好看又机灵，到医馆前，银杏还吩咐人领着少年去了趟大澡堂冲干净了身子，拿了身自己的蓝布便服给他，没想到这一身崭新的行头还挺适合他略带忧悒的气质，衬得他的眉目尤其好看。
“小郎君是香香姐在临安街上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人家可是医馆里的常客，平日里也时常来这儿帮忙，年纪轻轻的聪明又靠谱，香香姐可喜欢他了，现在香香姐把小郎君介绍给你，以后乔叶来医馆，也有个说话的朋友了，怎么样?”见小丫头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地少年看，眉眼弯弯掩不住的喜意，银杏积极地把乔叶拉到一旁，掩上面悄悄地同她耳语道“高不高兴?”
银杏说，少年长她两岁，可以喊人家哥哥，虽然这个哥哥不说话，闷闷的，但是乔叶还是很喜欢这个眉目如画的哥哥，这可是她走出书阁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呢。长得这么好看的人，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没由来得特别欢喜。
“没出息...”见乔叶愣神，银杏才发现小丫头收都收不回来的视线，温柔地揪了揪她的脸上的软肉，顿时气不打一处地笑骂道“怎么...耳背啦，都不会答话了?”
“满不满意?”
“嗯，嗯!”乔叶忙不迭地捣了捣头，刚刚乔叶躲在银杏身旁，一直偷偷地看着定定地站在不远处少年，就在刚才她们在一旁说话时，没想到少年一下子抬起头撞破了她的目光，所幸这个哥哥的眼神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弹开了，但乔叶还是有一种突然像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满...满意。”
见小姑娘喜欢，银杏自然也很高兴，热络地招呼他们互相认识。
可真要说话，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闹腾小姑娘居然开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
毕竟小姑娘常年藏在山庄上，从来没有出过教门，与世隔绝，从不懂人情世故，自然也怕生，所幸小丫头自小就天真豁达，初生牛犊也不怕虎，乔叶又有银杏撑腰，只小心谨慎了一会，真面目就暴露出来，自来熟地左一句“小夕哥哥”右一句“小夕哥哥”地叫开了，可是人家冷冷的，和冻上的石头一样，只告诉她自己名字叫刘夕，还说愿意陪她去是因为没好意思白收银杏小姐一件新衣裳，就算再怎么热情满溢，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后，乔叶也就无趣地放弃了。
“小叶子也会碰壁啊?”银杏倒是看着小姑娘的猫腻觉得凑成了一对，觉得俩人看着就是很有眼缘，气场也说不出的合拍。
刘夕也人小鬼大，机灵得很，银杏自然也放心把乔叶交给刘夕。
想着哥哥是不是害羞，所以第一次见面不太喜欢讲话，缓和一会便好，想不到出来后，那个哥哥还是不说话，乔叶就更加别扭，心里笃定了刘夕就是完全没有话，特别纳闷这世上居然会有这种一句话都没有的人，若不是在医馆里亲耳听见他说话，乔叶都以为这个漂亮哥哥是个哑巴。
虽然有些闷，但这是自己除了姐姐，银杏，苏恬哥哥之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对于她来说意义是很重要的，乔叶也就无所谓了。
还想着一定是自己太聒噪了，说不定哥哥不理自己，是觉得自己太吵，那不行，从现在开始，自己也要学着他话少一点。但没一会儿愣了神的间隙，那个哥哥便不见了。
“去哪了...神出鬼没的...”乔叶嘟囔着，张望四处人来人往地到处也见不着刘夕的身影，明明刚刚还站在身旁的这么一个大活人一下子就这么不见了。
叫待人帮她一起找刘夕，可四个大汉却说他不重要，理都不搭理自己。
“没义气...”找不到人，乔叶莫名感到气愤又委屈，背后四个待人还是寸步不放地紧跟着自己，虽然知道逃跑这事不能做，可答应看着自己的哥哥自己也不地道，抛下自己就跑了，乔叶就想摆脱他们自己待一会，想方设法想甩开他们，出去后自己去找刘夕哥哥。
可是他们太警惕了，在他们眼皮底下根本跑不掉，得想办法支开他们的视线。
一路上漫无目的地打着小算盘，走着走着，乔叶忽然心生一计，谎称自己想要找个地方方便，见他们露出不太情愿的样子，乔叶灵机一动，捂着小腹急得到处蹬脚闹着要憋不住了，待人有些为难，领着她找到茅亭，伸手作了个指示，乔叶点点头，巷子四通八达的正是个逃走的天赐良机。
佯装出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乔叶朝着茅亭跑去，一转身钻进了小巷，进了小巷，在石墙后藏好自己的身子，回头扒在墙缝边上悄悄往外瞄了一眼，发现他们那四个人还都规规矩矩地候在原地。
“终于可以自己去溜达一圈了。”正在窃喜着阴谋得逞，乔叶得意地拍了拍手，悠哉悠哉地转过身，才发现自己被老奸巨猾的算计了，这个巷子就是个死胡同，除了他们看守的唯一的入口，另一面的尽头是一堵高高的青石围墙，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出口，想跑也跑不了，除非她能长翅膀飞了。
看来注定是不能摆托监视自由活动了，乔叶失落地想着，眼下这个情况也只好乖乖认命，出去和他们一起逛。
“算了，至少也出来了，让他们带我去给姐姐买桂花酥也好，也不算白来一场...虽然和他们待一块很烦...”乔叶安慰着自己，收拾收拾正打算出去，背后突然升起一股阴恻恻的感觉，乔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余光间居然看见身后穿过一个人影。
“这儿有人吗...”乔叶吓得一征，惊恐地回过头，刚想出声，身后的人立刻凑过来，手疾眼快地把她的嘴捂地严严实实，待她转过身，立即被吓了一跳。
对面的人不是谁，居然是：
“刘夕哥哥...?”
看她明显被自己吓到了，看着自己微微张着小嘴的害怕地颤起来，怕她叫起来，待她镇定下来，刘夕才慢慢松开她的嘴。
看到是他，乔叶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条件反射过来的乔叶立刻举起双手捂上了胸口保护自己，一张小脸写满了吃惊和防备：“你怎么在这?...你...你想干什么?”
刘夕没回答，只淡淡瞟了乔叶一眼，觉得她刚才的举动幼稚极了。
“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也不犹豫，也不过渡，刘夕开门见山便问了个乔叶没法回答的问题。
但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刘夕指了指围墙后面的杀待：“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看着你?”
“我...”没想到刘夕哥哥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也是好奇她是谁，欣喜浇了大半，乔叶犹豫地看着刘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乔叶逃避着低头不说话，刘夕犹豫了一会，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失礼，郑重道了个歉，“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不过看你和乔叶小姐看起来关系匪浅，看起来就像家眷一样亲密，银杏小姐有头有脸..想必你也不简单。”
乔叶摇摇头，脸上是犹豫不决的痛苦神情“不是的...我不是...银杏不是我姐姐...我姐姐...”
刘夕看着乔叶吞吞吐吐说不出话，也察觉出来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看她看起来那么开朗，一个人搁着也能快活的人，突然间难过起来，竟然有些应付不来，心里升起一阵浓浓的愧疚，看着她的样子就像受到了谴责，毕竟是自己好奇心害死猫关心人家的私事，心里懊悔着干嘛聊这个，连忙开始转移话题：“你想不想摆脱他们出去玩?”
“嗯?...想!”听见这句，乔叶想到没想就点头答应了“特别想!”
“你有办法支开他们吗?”
“不用。”见到有补救的机会，刘夕松了口气，还以为她们这种娇滴滴的，衣着鲜丽，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富人家都脾气古怪，刚才指不定就要哭了，还想着该怎么哄过去，没想到她自己就好了。
看着乔叶两眼放光的样子，顿时觉得她刚才的悲伤都是自己的错觉，这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是不是很少能出来玩?”看着乔叶近在咫尺的眉眼，确认她没有生气，刘夕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所以就只是游个街就能这么高兴?”
“嗯。”乔叶总算开了口“我那里的那些人有时会把我关在小房子里，不放我出来，那里永远冷冷清清的，所以我特别喜欢热闹。”
“哦。”原来她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刘夕应了一声，算是明白了，猫着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蹲下身用双手在墙角附近的老柴堆地上摸索着什么，乔叶也小心地伏下身，好奇地看着他“那我们怎么出去?”
“我自然有办法。”刘夕自信地应道，没一会儿墙角与地面的接面处竟然出现了一口隐蔽的暗门阀。
“你家里的那几个待人凶神恶煞的，跟盯神一样，跟着他们浑身不舒服，一点也玩不起来。”
刘夕用手扫干净门板上落下的积灰，轻手轻脚地撬开了暗门门板，打开木隔门，一条狭长的直通地下的地道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从这里就可以去市集，我带你出去玩，你放心，这一带我很熟悉，我天黑之前我就能把你安全带回药馆。”
“但是说好，你不可以说漏嘴，出卖我。”
“嗯嗯。”乔叶看着地窖顿时兴奋起来，由衷感叹道“哥哥你好厉害!”
“别说话，动作快点。”地道很长，地下遮天蔽日，黑默默的一片，刘夕招呼乔叶过来，俩人蹑手蹑脚地爬进了地窖。
进来后，刘夕才发现揣在怀里本来打算用来照明的燃卷被自己压坏了，应该是当时着急挡着乔叶的时候不小心擦到墙了，连续擦了好多下都没有反应。现在唯一的照明工具都失灵了，刘夕有些懊恼“燃卷没办法点起来，地窖里东西很杂，地道里面很黑很深，你跟紧我...”
本来以为这个话多又闹腾的小姑娘家在这种环境下多半会害怕地走不动道，没想到进了地窖后乔叶全然不怕，借着地道里透进来的微弱的光源，还生龙活虎地走在前面开路。
一会儿没见，见她变得安静了不少，见她也不缠着自己了，刘夕多少有些诧异，看着摸黑走在前面的乔叶，思前想后，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你不怕黑?”
“不怕。”乔叶倒是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的眼睛很特别，它在暗的地方里就特别亮，在这种地方里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听小姑娘自顾自在旁边说着，刘夕不相信地哼了哼，全当她在胡吹。
“吹牛皮，世上哪有那么厉害的人。”
“是真的。”见他不信，乔叶很认真地和他解释道，还把自己那张小脸凑上去给刘夕看，一下子没有分寸的靠近，几乎贴面的距离下，乔叶脸上那双漂亮的柳叶眼在面前微微发亮，小姑娘吐气如兰，漂亮的脸庞晃在眼前，温热的气息惹得刘夕的胸腔跳得砰砰直响，心率不齐，偏偏肇事者还抬头看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不信你自己看。”
“看...看什么看，你离得太近了...”刘夕一把推开乔叶，按住慌乱的心口，就开始数落她：“没脸没皮，没大没小...我是你长兄，你这样做很失礼...”
“那你看见了吧，我的眼睛是不是很亮?”乔叶兴奋地开始求证。
“嗯...嗯。”确实很亮，也不好说谎，见她又要挨过来，刘夕连忙敷衍了一声，转过身继续走。
“哈哈，是吧。”得到肯定的小丫头心满意足，跃跃欲试地就开始邀功“我看得清，我可以带着你走，我保护哥哥你。”
“我还用你保护...”少年调侃着：“你跟紧我就好。”
3
从地道里出来后刘夕总算是明白银杏小姐的用心良苦了。
担心乔叶会跑是真的，需要好几个人看着也是真的，这个姑娘就是太能折腾，四处窜，不盯着一不留神人就能跑没影了。
“你消停点，我眼睛又不能长你身上。”从没见过富家养的小姐人能这么一蹦一咋的，好像什么都没见识过一样，什么都新奇什么都好玩。
“你别这么没出息，集市人太多了，到处乱跑容易走散...”刘夕苦口婆心地，乔叶好像没听到，不等少年反应，拉着他跑到一面铺前“哇，好漂亮的雀儿!会唱歌吗?”
“那是当然。”尖牙利齿的卖鸟人从衣兜揣出一把做工精巧的短笛“你只要吹响这个，它就听你的。”
“真的?”乔叶疑惑地问。
“那当然，做小本生意唬不得人。小姑娘，便宜了，只收二十文”卖鸟人一脸坏笑地看着乔叶身边站着的刘夕“要不，让你心上人买一个?”
“心上人?”乔叶迟疑地看向刘夕“误会了，我们不是，只是......”
还没等乔叶回答，刘夕就火急火燎把她拖走了“刚才那个人说不定是个江湖骗子，不要轻信他，这边有唱大戏，比那人好玩多了。”
“哦。”乔叶看着刘夕不对劲的脸色，一脸担忧“你没事吧?脸都红了......”
“没...”刘夕转身用手背量量，真的好热“坐下看戏吧，待会人多了，就找不着座儿了。”
铜锣打响，戏开场了。乔叶把注意转移到戏台上“看戏。”
刘夕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这时乔叶的眼睛都在戏台上换着脸谱跳着段子的戏子身上，虽然什么都不懂，乔叶还是高兴地学着身旁的观众一样用力地鼓掌，博彩“好，好!”都打红了手心，也不知道痛。
刘夕看着笑开了花的乔叶，竟有些失神。
跟着这样一个小姑娘，倒也挺好。
忍东是半岁小大人本篇6.205738字超长篇精修完毕暑假起正式恢复全面连载👌🙂
忍东是半岁小大人静待回归☀️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