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20年
19岁的爱丽正和表姐坐在家后山的青石上一起读着才翻译出来不久的卜易生的《玩偶之家》。
时值春日，日头已渐渐毒了起来。
爱丽擦了擦额角冒出的薄汗，提议道：“我们寻个清凉处再看吧。”表姐早已耐不住热，随即欣然答应。
往前不久便是芳歇亭，出自王维的“随意芳菲歇”，“父亲”最喜他的诗，第二喜欢的便是夏日来这后山亭子消暑。
沿着石子路向前走，却撞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呢子西装，料子却不是很好，只带了副细框眼镜，头发被均分在两边，五官虽凌厉，但脚步沉稳带着几分儒雅。
“世勋”表姐从后面跟上来，唤着那人的名字。哦，他叫世勋。
“时楠”世勋见着表姐应了声作答。
“我还想你什么时候来呢，”时楠亲热地挽着爱丽的手臂向前，“爱丽，这就是我向伯父介绍来给你当家教的同学，吴世勋。”
“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在我们班成绩可好了。对了，他还在《文艺春秋》上发过诗呢，就是那篇很火的《自白》，你不是很喜欢么。”时楠热情地介绍着，爱丽觉着她现在倒好像帮人牵线的媒人而不是给她介绍家庭老师的。
《自白》，他就是那个笔名叫“摩登书生”的诗人。她一直关注着他，他的诗每一首她都读过甚至还剪下来做了收录。
“喜欢，不过我还是最喜欢那首《致灵魂》。”爱丽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喜欢这首？”吴世勋有些惊讶，寻常人都知晓他的《自白》，但少有人读过他早年那首《致灵魂》。
“对啊，那句'致灵魂不死，国魂永驻'最是激荡了！”爱丽兴奋地说着。
“那是我5年前见军阀割据，生灵涂炭有感而发写的。”遇见知己，吴世勋也笑弯了眼，分享着自己的创作经历。
“好了好了，你俩要诗词歌赋也要等到见过伯父再说啊。”时楠推着两个人向主屋走。
提到“父亲”，爱丽不禁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一个月前她才得知自己朝夕相处19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生身的父母，而自己叫了19年姑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更可笑的是，当她想跟她亲近弥补这19年的缝隙的时候，她却因为生了重病一去不返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
受到了打击之后，她病了一场也就再没有去学院上学。“父亲”担忧她的学习，所以这才招呼时楠帮忙物色合适的家庭教师。
见吴世勋虽然衣着有些朴素，但是眼神透着不一样的风采，了解小伙子也是为了贴补家用，先生也是喜欢，大方开出了30个大洋的价格，让吴世勋马上连连道谢。
刚开始，他们还是讨论着学术问题，可是渐渐地话题从文学诗歌发散，爱丽和吴世勋发现他们之间在许多方面都一致。
比如，他们都认为旧式包办婚姻不合理毁了很多女子；又比如，他们都觉得廊坊街最末那家的油条最好吃。
爱情的发芽是无声无息，穷小子和富小姐相爱的故事又一次上演。
他们开始偷偷地谈起了恋爱，有时是书籍里悄悄夹着的一封情书，有时是离别时偷偷勾着对方的小拇指。
终于在某一天，他们之间的情愫还是被捅到了“父亲”那里。先生大怒，派人将吴世勋赶了出去，然后又派人看着她不让她出门。
不能出门的这些日子里，爱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地做出抗议。
可是父母那里是就这样放弃的，他们甚至开始给她物色乡里的富家子弟，想要让她直接嫁过去做人妇。和寻常的老派的父母一样，他们坚信门当户对，不认为女儿嫁给一个空有才情一穷二白的小子能过得幸福。
周围的人听说他们的事，也只是说，吴世勋大概是贪图他们家的钱，娶了这家的女儿估计可以一辈子不愁吃喝了。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时楠。
时楠有些为难，自从爱丽被禁足她就时常来看望她，有时会带着吴世勋托她带给爱丽的平安信。自己的同学和表妹在一起她是一万个支持的，他们是怎么的情投意合她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伯父那里让她来劝爱丽放弃，她两边很是难做。
还是不忍心，在爱丽的几番哀求之下，在一个雨天，时楠偷偷打开了窗将爱丽放了出去。
光着脚，狼狈地淋着雨，爱丽狂奔在早就无人的街道。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吴世勋停下了笔站了起来，起身去开门。这个时间会是谁呢？
打开门，就看见爱丽头发耷拉在一起，身上全淋湿还带了些污渍站在门口，裙角还滴着水。低了头，看见她的脚上没有穿鞋，小小的脚还因为他的注视而指头蜷缩在一起。
低下身将爱丽横抱起来，放在床边。拿了角落的药箱和一条毛巾，将毛巾一把丢在爱丽的脸上，蹲下身子从药箱拿出一叠纱布处理着她的脚上的伤口。
有些生气把丢在脸上的毛巾取了下来，爱丽就看见俯着身给她处理脚的吴世勋，心里一片柔软，气也消了。
“按古时候看了女子的脚，可是要娶她的。”爱丽打着趣，“可这是新时代，你还要娶我么？”
柔了柔目光，“娶，我娶。”吴世勋放轻手上的力量给脚上的伤口擦着药。叹了口气，坐上床搂着爱丽的腰，“虽然我不喜欢这些旧规陋俗，可是如果一定要为娶你找个理由，也未尝不可。你这样肯定是和家里闹翻了吧，想好之后怎么办了么？”
摇了摇头，爱丽诚实地交代道：“没有。”复又说“让我住你这里不行吗？”
“你要想清楚，我是男子自然不要紧，可是让别人知道，不知道会怎么指摘你。”吴世勋劝说道。“我不在乎。”爱丽盯着吴世勋的眼睛坚持。
吻了下爱丽的额头，吴世勋发誓：“三年，只要等我三年。我一定让你父亲同意，风风光光地娶你。”“好”
三年后，在当时上海最贵的丽皇大酒店，知名诗人吴世勋终于和他的爱丽小姐喜结连理。
21世纪的语文课，当语文课上到诗人吴世勋的《四月》
读着那句“四月芳菲不如你”，方晓静想，谁说民国文人多渣男，她那课本上帅帅的吴大诗人分明很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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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芳菲不如你，生日快乐，世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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