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不久，我遣去的人去把周姐姐和不疑也接来了，子房收到水心剑，也明白了我的意图，来向我辞行。

我摆好了棋盘：“对弈一局如何？就以一百兵为彩头，你若赢了，自选一百人带走。”

“恭敬不如从命。”

我把白棋让给他，执黑子先下。

“我参加论道的时候，有一道题目是阴阳总和是否相等。当时虽然通过了，却总觉得不尽意。子房兄对这个命题怎么看？”

他略一思索答道：“阴阳的转化如果没有尽头，就永远无法算出阴阳的总和是否相等。”

“有理，只不过忽略了一种情况：在阴阳消长的过程中，阴恒大于阳，或者阳恒大于阴。还是说，子房兄默认阴阳互胜，只是其中一方占优势的时间更长呢？”

“看来与师妹论道真是半点马虎不得。”他沉吟落子，“我的论点是，阴大于阳，而阳生于阴。初，阴盛于阳，久而相持，卒败之。”

我笑道：“子房兄把三种情况都兼顾了，却遗漏了一点，阳生于阴，阴生于何？

如果阴生于阳，那么阴阳相生的过程是只进行一次还是循环往复？如果阴生于无，那么阴阳是否可以自生？”

“鸿蒙之初，无人可知。”

“可我的问题，并不需要叩问盘古就可以解答。”

“请师妹详解。”

“相生或者自生，都是阴阳本身的属性，是在开辟鸿蒙之时具有，而非消失。

如果认为阴阳转化是单向的，又不允许自生，必定以其中一方的彻底消灭为结局。

如果认为阴阳转化是损有余而补不足，那么在阴败于阳之后，必定会有反复。

如果允许阴阳自生，那么结局就更加不可预测。所以说，子房兄的论点，有始无终。”

“师妹不愧是阴阳家领主，良今日受教了。”

“子房兄过谦了，是我选了自己擅长的领域。请师兄再选一论吧。”

子房兄沉吟道：“我记得师妹是荀子一派，不如以善恶比阴阳，重试一论。”

我笑道：“师哥，还是再换一论吧，善恶之辩，想要胜过我，很难。”

“良来此本来就是与师妹交流心得，并非为了输赢。”

“是我狭隘了。惭愧。我以善恶相胜而恶者众。”

“师妹还没有给善恶下定义。”

“对我来说，善恶的边缘就像海岸线，会随着潮汐的涨落而变化。既然是论辩，我先选了立场，就请师哥在合适的定义里选一个胜面更大的。”

子房沉吟一下：“我以伤人为恶，不伤人为善。天下伤人者少，不伤人者多。”

“伤害恶人者呢？”见他迟疑，我落下一子，“如果伤害恶人是善，那么最经常伤害恶人的，并不是好人，而是其他恶人。那么就只有那些从不自相残杀的人才是真正的恶人。只要恶人们互相伤害，他们就每天都在做好事。这应该不是子房兄对于善恶的定义。

如果伤害恶人是恶，那么好人反抗恶人也是恶，只有那些逆来顺受的人才是好人，而这些人恰恰是最容易受损的，恶人只会以他们为养料，不断增长。”

陈平也忍不住接话道：“那如果允许好人伤害恶人呢？”

我笑道：“大部分的人是在辩论的过程中自相矛盾，而你在下定义的时候就损害了命题本身。”

“看来我连论辩的门槛都没有达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