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不会坐以待毙,哥,这几天所有的兵力都用来保护四叔四婶还有你自己,再借给我一些兵力保护清夫人和许负,如果两边同时受到威胁,就很难处理了。”头有点晕,我扶着桌子站稳:“不用管我,先去把事情处理好。我休息一下就好,不碍事的。”
一个太医道:“郡主是失血过多,外加忧思伤神。”
哥哥疑惑道:“失血过多?是伤着哪里了吗?”
宫人道:“您看看这个就知道了。那缸里的荷花都是用血水养出来的。”
这话其实有点言过其实,宫里是养着一缸荷花,不过才四月间,荷叶都还没长出来。水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看着触目惊心的,其实是一天天累积出来的。
哥哥道:“往后的十五年,你就打算这么过?”
“先熬过眼下,以后总有办法的。我实话跟你说了,现在连紫河车也不济事了,用的是死囚,就是纣王再世,也不过如此。”
昏沉了一夜,醒来时天还未破晓,没有更漏声,我也不知道时辰,也不点灯,趿了鞋子披上衣服,自己慢慢摸索出去,穿过一条条长廊和宫殿。
我喜欢夜晚,但现在的夜晚还不是我最喜欢的时候。最好的夜晚是在初夏,带着一点夕阳的余温,也没有蝉和蛐蛐的叫声。
我以前很怕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倒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毕竟鬼见了我也要避让三分的。和那些虚妄的东西相比,更可怕的是黑夜本身。也许有一天,太阳不会照常升起,就像后羿遗落的那支箭最终还是穿透了金乌的心脏,一两只乌鸦如黑色的影子般飞过惨白的月亮,昏暗的星星照着紫腹红环的蜘蛛。
我想起十三岁的时候,独自面对这样一个庞大而陌生的秦宫,常常让我感到畏惧。在这里,我只担心自己不够坏,或者不够强。
可是在黑夜里,整个秦宫都融成黑色,看起来更无垠,却又更平坦,就像一片未经征服的疆土。明明也有守夜的人、值更的人,却像是只有我一个,呼吸着黑夜里温和的空气,好像其他宫殿里沉睡着的是一具具白骨似的。
黑夜保护了我,但我害怕当黑夜吞噬大地的时候,也吞噬了我的颜色。我会是最终活下来的人,我一直有这个预感。就像我娘会观星、许负善预测,从我记事起,即便还不理解这件事的分量,我也把自己当作灭秦大业的唯一人选。
一个人能够在生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这辈子要做什么,既幸福,又悲哀。如果我的脚步慢一点,是否就可以晚一些彷徨,晚一些坍塌。
当我失去了风家赋予我的立场,每一个决定的结果,都必须由我自己承担,我又要如何去选择呢?过惯了没有善恶对错的生活,忽然需要我自己来区分对与错,我好像还是更习惯于衡量利弊。
很快,下一个抉择又摆在了我的面前。
“郡主,咱们的信被退回来了。”
“我不过是修养两天,真当我好性儿是吧。既然他们不愿意合作,那就看看到底撕的是谁的脸。”
“郡主误会了,是咸阳令把信退回来的,还留了一封手书,让我们一并带给您。”
“我是不是嘱咐了,一定要瞒住赵高和阎乐。我倒没指望能瞒住多久,你们倒好,前脚送信,后脚就满城皆知了。”
我挥挥手,流枫出去处理尸体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却真正让我犯了难。
流枫洗完手回来,我慢慢合上信:“阎乐抓走了公子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