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我虽然反对刺杀,但那完全是出于利益考量,我本人还是颇为敬佩这些刺客的胆色。
荆轲的本意是挟秦王为质,逼他归还六国土地,是他本身的犹豫错过了刺杀秦王的最佳时机;高渐离从一开始就被秦王提防,注定不可能成功;
只有子房离成功一步之遥,因为子房比荆轲更有决断,也比高渐离更善于隐匿,如果他的情报稍好一点,现在粉身碎骨的就不只是一辆副车,而是秦皇本人。
但即便是误中副车,这种“粉碎”的行为也表达了一种威慑。所有人都会想,如果陛下就坐在那辆车里会怎么样。
所以陛下才恨得咬牙切齿,不惜大索天下也要把他找出来。
某种程度上,博浪击秦是成功的。他是在代表六国遗后,向已经一统天下的秦王朝宣战,去击碎王室的尊严,去宣告永不屈从秦国的决心。
这样一个人,我并不想杀。
但调查到的另一个消息,立刻打消了我对他的全部善意:子房是南公门下。这不是重点,徐芾也有三四个师承,重点是:去年那个一度引起风家政变的“大刺秦计划”,就是他给南公谋划的。我原先就纳闷,刺杀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时候干的事,南公一个白发翁,怎么也凑起这个热闹?还真是另有高人。
至于这个计划对子房的好处,自然是在协议书上,复周、复齐之外,再加一个复韩。
我一向缺少不迁怒的美德,对于这个始作俑者,我本就怀着诛之而后快的心情。
他当时在别苑见到我,是怎样的心情呢?他在博浪沙见到我,又是什么心情呢?
他知道我是风家少主,那他也应该知道,风家因为他提出的刺秦计划分成两派进行火并,而我是最重要的反对者。
如果他没有提出那个计划,我和二伯就不会为此火并,我不会入狱,更不会因为受刑产生心理障碍。
同时我又和君房有很深的感情纠葛,和墨家、阴阳家、后宫都有很深的联系。
他也许是抱着查探的心思,从孙仲远手里接下请帖。
我心里的愤怒越来越膨胀:喝得醉醺醺的,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疯病发作,又哭又闹,本来已经是一件万年洗刷不掉的耻辱。
而这个人,居然还有这层渊源。
更好笑的是,因为我的反对,楚系势力放弃了这张计划,他不得不自力更生,所以陷入险境。我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让他活着就是我的屈辱。我本以为,想让我咽下这口气,除非我咽气。但我再次输给了利益。
就像我当初没有追究羋灵一样,这一次,我也追究不了张子房。
因为,就在我打算跟南公交代一声,就把他处死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惊喜的呼唤:“子房兄?”
我看向来人:“这是……”
他热情地招呼道:“我叫项缠,字伯,姑娘叫我项伯就好。”
项氏一族,楚国,当初楚国最强的将领、拥立昌平君称王的项燕,就是出自项氏一族。
“您是项燕将军的后人?”
“正是先父。”
我慌忙行礼:“失敬失敬。”
昌平君在秦时,是楚系势力的支柱,后来叛秦归楚,在主将项燕的拥护下成为最后一代楚王,两人都战死到最后一滴血。同时他也是将闾的嫡亲舅舅,所以不论楚系势力分成多少派,都要看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