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在空荡的路上,寒意渐浓,我心怅惘。
“夏掌事。”凤仪宫的宫女行礼道,“皇后娘娘请夏掌事到殿中,还望掌事移步。”
我也微微回礼,跟上她的步子。一路上,凡见了宫人仆役,无不停下向我行礼。如今我的身份十分尴尬,主子眼中算不得主子,奴才眼里却也算不得奴才。
凤仪宫仍是华美肃穆,与我初次见到的没有半点分别。只是再踏进这大殿时,图娅的脸色似乎更加深沉不可测,目光冷得如那冬日静河里的死水。
“奴婢恭请皇后娘娘圣安,娘娘万福。”
“起来。”她似是微微叹了声,才道,“听闻皇上受伤,可有大碍?”
我起身道:“已寻了太医,应是没有大碍,还请娘娘安心。”
“安心?”她挑眉望了我一眼,“本宫在这宫里这些年,还从未这般安心过。不再想着如何与娴妃夺权势恩宠,不再想着如何与那些新宠周旋,也不再想着皇上什么时候会来这凤仪宫,你说是不是安心得很?说到这,本宫必得谢你,娴妃你送出了宫,新宠逃不过你的本事,皇上……有了你,他根本不会来。”
一句句话如此凌厉,答什么都是错。
图娅走下大殿,接着道:“窃闻皇上欲封你为妃,封号都拟好了。本宫只是不解,几月前皇上已下了圣旨,准你嫁与九王爷为侧福晋,满朝后宫皆知此事,妹妹,你不会忘了吧?”
“妹妹”二字,她说的格外清晰。句句如雷鸣电闪,直击我心。
“奴婢不敢忘。只是……”
“本宫知道你伶牙俐齿。”她打断我的话,“只想提点妹妹一句。九王爷早就有了圣谕,只待回朝便迎你入王府,九王爷正是盛怒,若是皇上如今封你为妃,难道不会搅的前朝后宫风波迭起?”
那道圣谕一直是我心里隐隐的痛,我不愿提及。本以为它可以静静躺在心里无人问津,我只将一切交予慕容便好,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人来点醒我。
我的确不敢忘。
“奴婢愚钝,皇后娘娘还请明白示下。”
图娅皱了下眉,轻声道:“抬上来吧。”
白色的粗布单上染着几丝暗红的血迹,两个公公用竹架抬上一具尸体,远远看着,只露出些许凌乱的蓬垢头发。这具尸体就放在我的脚边。耳边响起图娅的声音,我却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图娅一把掀开了那粗布单,喊道:“看看,看清楚了吗?!”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是冬日里白雪红梅,姥姥为我做糕点的情景;是我苦练琵琶,姥姥责罚我却偷偷拭泪的模样;是姥姥一次次试香品香的眼眸鼻息。
而如今……只剩这眼前的一具苍白尸体。
我重重跪在地下,却像问着别人的事情一般淡然道:“究竟事情如何,还请娘娘告知奴婢。”
“本宫的一路近卫始终为本宫留意九王爷的举动,因为秋庭一事,九王爷派了许多人追查。昨日似是有了眉目,追到一个小地方的村寨,没寻到秋庭,却将她藏匿过的屋子一把火烧了。这老妇人逃走之时,身中两刀。本宫的人赶到时,只剩尸骨了。”
图娅缓缓跪下,看着我的眼睛道:“伊楠,本宫并非要为难你。只是皇上究竟待你如何你也该知道,帝王之爱,你得到的已是旁人万万不可及的。莫要奢求太多,否则只会害人害己。难道你真要把皇上逼到在皇权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的地步吗?你赌赢了,便是置皇上于危难之地,赌输了,只怕你输不起。”
她一转语态,句句恳切。
当初皇上宁下圣旨将我许给九王爷以保前朝安稳,如今难道会有什么不同?我赢不了,输不起。
“奴婢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还请皇后娘娘给奴婢一条出路。”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我全身气力,我已经遍体鳞伤,没有心思周旋了。
她望着我,缓缓道:“南国有功,意欲赏赐良田千亩,珠宝十千,还有……”
“奴婢明白了。”我不必让她说得太明白,“奴婢愿意去南国,为华朝和皇上做一点事。”
“好。”图娅的眼里似有泪光,“三日后,本宫会送你去一个安全之所,早知你颇有天赋,会有人教导你学习制毒、调香。明年春日,你将是华朝最好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