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了一夜。
白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从年前的纨绔子弟长成了如今真正的白家新家主。
不过代价是家破人亡。
白玺“三姨娘,父亲逝世,我还未得字,你是长辈,白玺斗胆请三姨娘为白玺提前取字。”
白玺朝着三姨娘跪下,头发又长了,遮着眼睛有些难受了。
三姨娘的素色帕子在眼睛上抹了一圈。
三姨娘“就叫安之吧!你要处处得安,要事事安,万万要安……”
白玺跪的笔直,深深地叩了头。
下葬那天,白玺托着沉重的木车,两只不沾阳春水的手被粗糙的木刺扎的鲜血淋漓。
都说人死了之后是要变轻一些的,毕竟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可是如今怎么这么重?重的像拉了一座山,脚步迈不开,嗓子里混混沌沌,哭也哭不出来。
白玺扬了一把土,与管家,杜楚生一起,把裹着草席的白家主遗体往土里送。
三天没有流过眼泪的白玺突然泣不成声。
我的父亲良善半生,赈灾济贫,为官时清廉,为民时本分,拿剑自刎是为国,怎的下葬时连口像样的棺椁都没有?怎的没人哭?怎的如此荒唐?
白玺哭到失了声,颤颤巍巍伸手去握草席里僵硬的手,没有一丝温度,触感像打了蜡,滑腻腻,又冷又硬,像石头。
白玺“父亲啊!孩儿不孝,孩儿连下葬都弄得不伦不类。”
白玺“父亲,你等着我好不好?孩儿不走,真的,孩儿在这儿陪着你。”
白玺“父亲……”
送走三姨娘那天刚好下了雪,按说都要四月了,下这么大的雪太过反常。
太冷,冷的刺骨,杜楚生之前的裘袍拿给三姨娘带走了,其实她应该有很多衣裳的,可杜楚生就是想让她带走,此去西行,谁知道早走多久,谁知道西边冷不冷?他们在路上奔波,更需要这些才是。
两个玉啄的小孩儿拽着他的衣摆,甜腻腻的喊杜公子,然后扭头在白玺身上留下泪痕喊他兄长。
白玺说的是,这才不过是两个几岁的娃娃,还未知生死,怎能让他们早早遭遇生死?
三姨娘从马车里探出头,两只眼睛哭得肿了老高,一口一个小公子,声音凄楚。
白玺两手交合行了礼。
白玺“母亲,此去路上必定凶险,还望母亲一路照顾好弟妹,安全到西处,自然有人接应。”
白玺的亲生母亲因生他难产去世,他从小未见母亲,九岁那年父亲娶了二姨娘,性格温柔,为人温和,只是上天不垂怜,进了白家还未留下子嗣就去世了,几年后又娶了三姨娘。
白玺其实对这个姨娘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平日里也总是觉得他胆子小,唯唯诺诺,见了他也要怕的低下头。
这句母亲,父亲在世时曾经不止一次想听白玺喊给三姨娘听,白玺从不愿。
三姨娘“小公子……”
三姨娘惊讶地瞪圆了眼,泫然欲泣。
白玺再行一礼。
白玺“您为我取了字,便是我的母亲。”
马车飘飘摇摇往远处行,白玺只看得见踢踢踏踏的马匹在纯白的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儿,带着三姨娘和两个娃娃的哭声越走越远。
站的久了,觉得雪色好刺眼,觉得一片的白茫茫原来好孤独。
白玺扬起头来看天,青白色的天上偶尔飞过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在他眼里变得愈发惨淡。
杜楚生“走吧!”
杜楚生喊。
杜楚生“外面凉,我记得还有地龙来着,我们回屋暖暖。”
白玺转头看他,杜楚生与他一样穿了一身素色,衬地愈发唇红齿白,两只手藏在袖口里,倒像是真的嫁了人的妇人。
白玺“你现在倒还真的像极了小媳妇儿。”
杜楚生笑得低下头,忍了忍,才把眼睛里的眼泪憋了回去,从袖子里掏出捂热了的物什,拽着白玺的衣领为他戴了上去。
白玺捏着红绳尾端的双鱼玉坠,笑出声来。
白玺“这不是传家宝吗?不是说给你未来妻子的吗?”
杜楚生红了一张脸。
杜楚生“就剩我们两个,我哪儿还能娶得了妻?给了你就收着,得了便宜还卖乖!”
白玺“我一辈子都不许你娶妻。”
白玺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