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还

三天后，小葵回了波士顿。

波士顿已经入了冬，开始吹起凛凛刺骨的冷风。小葵怕冷，早早就套上了遮住脚腕的羽绒衣。在伯克利的日子无非是背着大提琴，淌过每一条长街落日。

平凡，安稳。

可是她爱的少年在他乡。

她没有如愿以偿地穿上男朋友的外套，雀跃着躲进他怀里过完一整个茫茫无期的冬天。而是对着冰冷的屏幕，一遍一遍诉说着最婉转动听的情话。

那天他给小葵拨了个视频通话。

少年戴着口罩和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眉眼极为温柔的弯着。

她正在回家的路上，拿着手机和他聊天。

细碎的声音随着清冷的风跋山涉水，飘零在每一场柔软的雪里，然后随着长长的耳机线传进心动的角落。

她忘记了那天是怎么开始的。

大概是少年眼里干净剔透，说他现在在来波士顿的路上，马上就要下飞机到机场了。

小葵你这几天不用录综艺吗?

少年低了低眉眼，提了一道很淡的笑，轻轻地回了句

陈飞宇不用

轻到仿佛马上要被吹散。

小葵心里滞了滞，盯着少年眼底下微微的青黑一片，过了良久，才故作轻松地笑着问了句

小葵为什么呀

他一脸风轻云淡

陈飞宇不想录了呗，

真是一点也不会说谎啊。

明明眼里的失落和克制好像快要溢出来了一样，一下一下地砸进小葵的心里，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还记得不久前，少年眼里亮堂堂地放着光，整个世界都要为之褪色暗淡，他止不住弯起嘴角，她也止不住跟着他笑。

他说，他马上要接一档篮球综艺啦，可以和他最爱的球星一起打球，算是实现了一个小梦想。

小葵知道他有多爱篮球。

虽然有些时候面上凉淡得很，但毕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啊，骨子里淌的，是一腔滚烫赤裸的赤诚和热血啊。怎么能，怎么能为了她凉。

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北京，小徐和她说的那些话。

“我从小陪他长大，别看他看起来温温淡淡的，其实眼里都是倔，捧着天生的骄傲不愿折断一根刺，哪里都好，哪里都值得。

“他没对谁低过头，也没弯过脊梁骨。

“那天我看到他盯着手机，沉默了几秒,就抬起头，心甘情愿地说他愿意退出那部电影，愿意放弃机会。”

她那个时候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只知道看着桌上成堆的龙虾壳，和手机上她没来得及回他的一条条消息。

少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上还带着北京深秋的冷意，他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才敢抱她，侧身在她耳边缓着声说

陈飞宇给你发消息你不回？

徐哥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推开门出去了。

小葵喉间滚动了一下，顺了顺气，才又好像轻松如常的样子看了一眼手机

小葵我没看到诶

他伸手在小姑娘头顶上弹了一下

陈飞宇笨

陈飞宇你不是喜欢吃三里屯的可丽饼吗，刚刚正好路了,想问你喜欢哪个味道

他把手上提的袋子递给她，淡淡补充了一句，

陈飞宇每种味道都买了一个

少年眼里只有窝在他怀里的，小小的一个她。

少年见她开始走神，皱了皱眉头，微微抬高了声音,问她

陈飞宇在想什么

小葵没说话，她几乎哽咽。

少年又低低问了一句

陈飞宇恩？

今天她忽然就明白了小徐的那句话:“小葵，我他妈是真的看不了他低头。”谁看的了啊。

小葵望着回家还剩一段的路，转身拐进一个没人的街角，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对，上屏幕里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问

小葵为什么啊

皱眉

陈飞宇什么为什么

小葵紧抿着嘴巴，没说话。

波士顿开始下起了细细的雨，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肩上，衣服上的绒毛沾了水，蔫蔫地耷拉来下来，她一点没动，只是极尽复杂地盯着屏幕

小葵为了我对吗

少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陈飞宇你想多了

小葵轻笑了一声

小葵我都知道了

他装作没听到，屏幕里的背景已经变成了机场，他看了看窗外下着的小雨，皱了皱眉头

陈飞宇我到波士顿了，下雨了，你赶紧回家，我去找你

小葵陈飞宇

小葵开口打断他的话。

他不说话，依然温柔又迫切地注视着屏幕。

小葵盯着那双缱绻缠绵的眼睛，说不出话，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小葵快来吧

说完就没等他回应，挂掉了通话。小葵抬头看向波土顿的街上有多少人踏着千山万水而来，匍匐在光影交错的昼夜里，飘摇了一载又一载，明明普通又平凡，却竭尽全力波澜壮阔着，随着川流不息的河荡进海里

——人海

陈飞宇，我打算把你归还给茫茫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