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我。”曹染淡淡的扫了一眼柳非便把视线转回来。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可并非是疑问句，而是十分肯定的陈述句。
悠悠的倒进嘴中一口酒，抬手拭去嘴角的酒渍，捏着壶颈重新将酒壶放回那张月光下灼灼如华的白玉桌上，“叮”一声脆响，玉石相撞的声音非常动听。
但是听在柳非的耳里，那声音竟是那么讽刺，像是不加掩饰的嘲笑，她总觉得惴惴不安。如同飘荡在风中的游魂，找不到依托。并且似乎有什么重若生命的东西，一点一点的离她而去。而她却站在一片迷雾中，始终看不真切。
是什么呢？
柳非蹙了蹙眉，她讨厌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正当她疑惑时，曹染已绕过桌子俯身凑近，绝魅的妖容尽在眼底。此时的曹染已略显几分醉态，眸子里尽是氤氲着迷离的纯粹，少了往日的邪肆张扬，却多了一分梦一样的迷茫，墨色的瞳孔散发着慑人心魂的光。
呼吸一致的空档，她忘了将他推开，等她回神，已被那抹红色的身影牢牢的禁锢在他的胸膛和桌子之间，无法动作。
‘’放开我，‘’气恼的挣扎了许久，见终是挣脱不掉，柳非这才气鼓鼓的安分下来，怒目而视，使劲儿瞪着他绝色的容颜。
柳非的怒火在曹染的眼中自动过滤成了可爱。
他看着她可爱的像一个孩子，没了凌厉的霸气，曹染满足的勾了勾嘴角。
今生能够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庆幸，如果你注定是我战败的理由，那么我就用我的生命继续你我的尽头，输给你，我心甘情愿！
死在你的手里，或许就是我存在唯一的意义，你让我堕落到地狱，你让我无比欣喜，所以我愿意用我的血。染红你素白的衣，殷红的如同最美的嫁衣，只为我而着的嫁衣……
笑？为什么会笑？但是那笑容里面包含着的是什么？凄茫？无奈？释怀？疲惫？满足？柳非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都变得困难。因为那笑实在是像极了没有遗憾，从容赴死的了无牵挂，她的心竟隐隐做痛……
曹染拽过柳非的手，蓦然的抵在自己的胸间，他知道，那只盈盈素手的掌心横卧着一把无柄的利刃，足够穿透他的心脏！
‘’想要我的命何须如此遮遮掩掩。我曹染的女人，即便屠尽这天下，也不必有所顾忌，何况只是想要我死？你要的一切我都给你！‘’曹染笑得宠溺，手上发力将柳非卷到自己的怀里，当然随她而来的，还有穿透了他心脏的利刃。
曹染似无所觉，笑得一如既往。
‘’我无心你柳家的江山，你终究不肯信我，那么现在你可安心？‘’
曹染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的的擦拭她无尽的泪滴，语气温柔，‘’别哭，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嘛，哭什么？我死了就再也没人能威胁你了，对不对？你该高兴才是。‘’
柳非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疯狂的涌出眼眶，满脸泪痕，曹染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你想要的天下，我已安稳的打下，从今以后，再无人能违逆你了，朝堂我已安排妥当，我的下属会誓死效忠于你，我真的无意夺权啊，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呢？江山万里怎及你？‘’
鲜血浸润红袍，更显妖异冷魅。如同三途河畔上盛放着的彼岸花……她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的怀很暖，可她清晰的感觉到温度正逐渐流失，一点一点的变凉，他的唇很苍白，透明的犹如冬日的朝阳。
他也望着她，她纤尘不染的衣果真被他的血染红得如同美艳的嫁衣，只为他而着的嫁衣。他勾唇，真好……
无力的他一点一点的软在她的怀里，她抱着他缓缓坐下。
风卷轻纱，倾尽风华。
‘’来世，我定与你同看万里繁华；来世，我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他又笑，笑的残忍！‘’来世若你仍出生皇室，我会亲手杀了你，将你葬在桃林！‘’
只是如今这十分邪恶的威胁却是那么软绵绵的，一点也不令人恐惧，只让她心疼。
其实他哪里舍得呢，不然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唇张张合合许久，终于吐出一个单音节，‘’……好！‘’她呆滞的拥着他已没了温度的身体，轻轻的轻轻的摇晃着，似在安抚熟睡的婴儿，温柔的不可思议。她的眼中没有悲痛，只是茫然的望着白玉桌上七倒八歪的一堆酒壶，怔怔出神，哭得不能自已。
酒是她带来的，他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刀是她带来的，他毫不犹豫的插进胸间……
那一年，她是亡国公主，他是叛国乱臣。
京师告破，皇室尽亡，只余她一人在尸横遍野的宫中绝望。反臣的剑已指向她的喉咙。她冷漠的看着寒光闪闪的剑刃，合上了双眼。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曹染从废墟穿过，依旧一袭似血红袍，风中猎猎作响，不经意眼风一扫，他看见了凄美的她。
那日她胜雪的罗裙染了血迹，沾了污泥，不复往初的纯净。本是要拜见新皇的他，转身却是向她走去。
她狼狈不堪卑若微尘。
他睥睨之姿不可一世。
重物落地声响起，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她张开双眼时，便看到宛若邪魔降世的他。视线略下移，刚刚还趾高气扬拿剑指着她的士兵已经没了声息的倒在那里，死不瞑目！
曹然手中剑上的一滴鲜血滑落，砸在他的脸上，溅起细弱的血花。然而她没有一点同情。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死在这里的就是她。
曹染扔掉剑，挑眉打量她许久。
她倔强的瞪着他，她对她并没有感激，相反却是滔天的恨意！她知道他是南辉第一臣——曹染。狼烟四起时，他降了。若他肯战，南辉何至覆灭？她又何至家破人亡？她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小丫头，你是何人？”曹染笑着，明知故问。
‘’叛臣逆贼，有何颜面与本宫问话！‘’她的声线冷得似淬了冰，上位者的凌厉霸气铺开，迫人心神。
曹染不见羞愧，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亡国公主，凭何张狂如斯？‘’
她挺直脊背，攥紧拳头，定定的望着他，不语。
他笑，语气轻松带着戏谑：‘’况且良禽择木，我又何错之有？‘’
她抿唇依旧不语，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利，她知道这个道理。
他走近，她退开，他进一步，他退一步。他捉她入怀，她脸色一变，大喝道：‘’放肆‘’
‘’是，你想怎样？‘’
‘’你！‘’她气极，磨牙霍霍踮起脚尖，狠狠的咬住他的肩膀，眼睛也不忘狠狠的瞪向他，似要将他挫骨扬灰。
‘’嘶‘’他皱眉倒抽一口凉气。却没有将她推开，而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女人，我早晚死在你的手里。‘’转而他又笑道，‘’也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愕然。
‘’喂，女人！跟我走吧，我帮你夺回这天下！‘’他看着她愤愤的眸子，痞痞的笑道。
她松口，‘’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说的理所应当。
‘’你为什么帮我？‘’她狐疑。
‘’我高兴。‘’他答的任性而随意。
‘’你若助我反贼定不容你，届时你我会一同葬身皇城。‘’她不屑。
‘’整个天下我都未放在眼里，又岂惧一贼？‘’他更不屑。
她只当他大放厥词，不置可否，冷笑。
当他带着她大摇大摆的离去，他终于认识到他的可怕。
‘’你身为南辉王朝第一臣子，不领兵御敌却助纣为虐，为何？‘’
‘’南辉灭亡与我何干？无论是谁执政，绝不敢动我分毫，若我一个不爽，起兵造反也未尝可知。‘’
‘’无耻之徒。‘’
‘’我又何时说过我是君子了？‘’他笑得从容，‘’况且南辉暴腐朽，百姓民不聊生，覆灭是必然的，根本就无可救药！‘’
‘’那你如何又敢许我天下？‘’她轻蔑的看着他。
他一笑，‘’我逆天改命，只求你此生不忘曹染之名。‘’
城楼上的风很大，吹起他的墨发，他一身玄黑战甲，霸气尊华，一面大旗随风猎猎，上书南辉两个大字。
五年间，他率兵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荡平天下，南辉复国！甚至比原来的版图翻了一倍。
他位及九锡，独掌大权，号令天下。他独断专行，不顾朝臣劝阻，视他她的旨意于无物，杀伐果断，残暴无度，使至天下疾苦，民不聊生，比之前朝有过而无不及。
她虽为女帝，手无实权，成为坐堂傀儡。
她对他说，‘’你若爱权势荣华，一刀杀了我便是。何苦屈居人下！曾经我是真的相信了你，现在看来真是可笑。‘’
他沉默。他说。‘’以后你会明白的，你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就好。‘’
她冷笑，转身决然离去，响亮的摔门声刺痛了他的耳。
曹染又下令处死两位朝廷权重，天下震动。
柳非听闻，笑的明媚，备了了十坛好酒，白衣轻纱去他宫殿祝贺。她对他说。‘’我想通了，女子不该妄图江山社稷，以后天下给你，我嫁你为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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