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凝1

昏昏乏乏不知过了几日，直到娘的生辰到来。我才终于从这梦游一样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娘亲素来喜欢简单，最是厌恶繁琐。可是无论是身为黎国的丞相夫人也好，云家的女儿也罢，她都逃脱不了这没完没了的交际。

明明是今天生辰的主人公，她本该是最放松，最惬意的。却要比往常更加的劳累。

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叫的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林林总总的，娘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周到。

好在还有几位嫂嫂帮忙分担。现在，娘也会逐渐让我跟着她或者几位嫂嫂做一些管家中馈之事。

这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分水岭，我知道我再也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格。

我身着粉蓝色的衣裙，乖巧的跟在娘的身后，听她们一个个舌灿莲花。

每一个人的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的妥帖舒服，话语是那么的热情真挚。然而真真假假，也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最为的清楚。

感受到一个个不着痕迹打量在我身上的目光。以及一次次往我身上拐的话题，若有似无的试探，明显的话里有话。我早已不耐，若非估计着彼此面子上的情谊，我早就走了出去。

可惜，现在的我早已不能。也没有了任何任性的资格。

我可以想象到，如果我一旦露出任何的不耐，或者失礼之处，明天等待我的将会是怎样的风评 。连同凌家女儿的名声。

我其实很不赞同，也分外厌恶，宗族里的大家长那一套言论

什么都要以家族利益为先，为了家族一切个人得失都可要舍弃。

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紧紧的和家族死死的捆绑在一起。

仿佛这一生，除了为家族奉献以外，你没有活着的任何意义。

我的沫儿姑姑～凌沫儿就是一个血淋淋，活生生的例子。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为家族利益牺牲的，却是离我最近的。

她是爹爹最小的妹妹，也是当时凌家女儿最为出色的，十六岁一曲临风曲，名震黎国，同年与河洛的云公子定亲。

命运弄人是，在成亲的前一个月。她偏偏被黎国的王，看中了。

就因为帝王一个惊艳，甚至算不上喜爱的眼神，我的沫儿姑姑就被自己的亲人如打包好的一件礼物，送进了宫中。

哪怕那个王，年龄足够做她的父亲。

哪怕沫儿姑姑早已有了情意相投的恋人。

我以为我早就忘了的。

毕竟我有多少年没有想到沫儿姑姑了。

可是现在为什么偏偏又让我想起，一幕幕那么的清晰。仿佛发生在眼前。

沫儿姑姑临死前的场景一直浮现在我眼前，在豪华的宫殿里，她如一朵即将衰败的花儿，面色苍白，眉目灰暗，却又掩盖不住无双的美貌。

这美貌让她得享尊荣，却又是她一生的祸端。

“洛洛。”

沫儿姑姑在唤我。

“好孩子。”她冰凉的手指在我脸上游移“姑姑这一生，荒诞而可笑，无儿无女也算幸事一桩。可是，姑姑放心……放心不下你啊。”

“姑姑……姑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不想……不想你走了我的老路。”

“他们人人都说，你像我……像我一样，可是姑姑……姑姑不喜。”

“答应我，答应姑姑，永远永远不要走了我的老路。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你……你若是遇见你喜欢的人……一定一定要在一起。”

“倘若不能与心爱之人厮守……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幸福的，你会永远……永远的念着他……永远想着他……做什么都不会满足。”

“洛洛。”

“啊。”

大嫂轻轻扯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迎面遇到的就是娘微微不快的神情。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娘微微嗔道“这是你的表姑母，在你小的时候还曾抱过你呢。还不赶紧见过你姑母。”

“姑母安好。”我连忙施了一礼。

“安好，安好，这么多年不见，洛洛竟长的这么大了。瞧瞧这俊俏的小模样，嫂子，你和我表哥可真是有福气。我啊，都快羡慕死，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会长。”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家沐云出落的难道不好。”

“哪有洛洛好。”那唤表姑的美妇人嘟囔了句，颇有些孩子心性。

“瞧你这当娘的，沐云，来，来舅妈这。”

我顺着母亲的方向看去，那名唤沐云的女子，年芳不过十八，一身白衣，墨发清挽成髻，身上并无多少装饰物却越发显得身姿纤细，清丽脱俗，面容楚楚动人。

尤其是那双眉眼，宛如丹青描绘而成。生的尤其好。

我却心里有些不喜，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这一身白衣，终究是有些不妥帖。

而且不知为何，看到她，我总会下意识想到柳萋萋。

也许，这和她与柳萋萋一样，都是柔柔弱弱，一身白衣的缘故。

我微微蹙眉，又很快松开。

喜与不喜，又关我什么事，她又没有招惹到我，也没有得罪我。再说不过几日的相处光景罢了。

我如此想着，倒也看她顺眼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