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资料的时候,江叙白时不时得就侧过头瞄我一眼,然而不过两秒,又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似的转移目光。直到我送完了资料,他还是这样。我终究忍无可忍,停下来看着他。
“你干嘛呀?”我问。
“啊?什么干嘛?”他装傻,继续瞅着我。
“你用你那害了个大羞的眼神看了我一路了你知不知道?”我歪着头看他,“你眼抽筋啦?”
他继续干瞅着我,不说话。
我扶额长叹:“嘶……有话快说,磨磨唧唧……”
江叙白眨眨眼。 “没什么。”
我无话了。过了半晌,江叙白忽然问了一句:“你……你是校团支书啊?”
我奇怪地看着他,说:“对啊,怎么了?啊……我正要问你呢,你是团员么?例会上我没见过你啊。”
江叙白静了静,我居然从他常浸着笑的眸子辨认出了几分落寞。
“哦。”他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走了?
“哎……哎?”
我一只招出去的手极为尴尬地僵在半空,也不知是该继续伸着还是放下。然而那一刻,我竟不可否认的,自心底蔓延出了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仿佛将我与江叙白缠绕在一起,却又让我们两个人都不讨厌。这东西,一定是阳光的味道。
而我,也没想到接下来,我的这句话会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
因为,江叙白开始躲着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确想无数文学桥段中描述的那样,心中仿佛缺了些什么似的空落落的。然而我又真的拉不下脸皮去找他。直至高一下的期末——
高一下期末后,要分文理。所以,这次期末考试是最后一次九科全考,我分外激动。然而考试那天,我竟看到,我亲爱的后座,居然是江叙白。
我心底居然生出些小欢喜。
他也看到我了,定定地看着我。
我扯开嘴角笑了笑。
他静了静,忽然也笑了,是那种由内而外的笑,发自内心,就像……就像他找回什么被不小心弄丢的东西一样。
我理科极其不好。所以,在考完了物理后,我自认为用脑过度,几近累瘫。
整个人向后一靠,头向后一仰,就枕在了江叙白的笔袋上。我看着上方江叙白倒着的脸,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朝他吹气。
江叙白被吹了一脸唾沫,气急败坏地起身,伸出双手按住了我脸的两边,然后,用力一拍——
我嘴里一口气喷出来,险些被呛死。我手忙脚乱地起身,捂着被拍他疼的腮帮子,极为愤慨地瞪着他。
他也挑衅地看着我,嘴角噙笑,只不过是坏笑。
我哼了一声,转回了自己的桌子前。江叙白眨了眨眼,不知怎么想的,握着一支笔怼我的腰。我气得咬牙,却又不想回头,只得迅速勾手,探向身后,却不小心抓住了那只为非作歹的狐狸爪子。感受到某人那只爪子一僵,我有些得意。忽然却意识到了什么,一侧头,果然看见身旁一个同学看着我俩拉在一起的手时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我猛然回头,江叙白正定定看着自己被我抓住的手,目光呆呆的,嘴角还有些可疑的弧度。
我当机立断,把他的手甩开。
江叙白不满地看着我。我心里乱糊糊的,只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句“考试了”就赶紧转了回去。
江叙白也不知怎的,没有再捣什么乱。
那场考试过后,我选了文。
江叙白学理。
因为六班选文的比较多,其他班又少,学校就没把六班拆散重排,而是只加了十几个人进来。因此,我还在六班。之前的那两个班长都奋斗理化生去了,只剩下了我,孤军奋战扛起六班史地政的大旗,忙得一个人分八瓣用,再没怎么关注江叙白。
我再关注他,是在高二,团员考试。
听人家说,江叙白不知道为什么,进了理科班学得特别用功,回回前十名。直到后来他才和我说,他努力学习是要当团员,他们班不是团员的太多了,预备团员每班只给三个名额,只有前五名才有机会参加考试。
我问他,干嘛那么想当团员啊?
他没说话。
考试那天,我作为校团支书监考。江叙白见监考的是我,眼神瞬间亮了一个度,还特意挑了第一排坐,让我能一眼看见他。
我很是无奈。
江叙白的准备着实充分,他答得很快,提前十五分钟答完了所有题。答完了,剩下十五分钟,他就笑眯眯地看了我十五分钟。我被看得脸上发烧,红的像只番茄。
见我脸红,那厮居然笑眯着眼,无声地比了个嘴型。
我看懂了,他说的是——小兔子乖乖。
我一下咳了出来,连忙拿过水杯喝了口水压了压惊。
我旁边的团委老师看我很奇怪,问我:“小晏,怎么了?”
我摇摇头,尴尬地笑了笑:“有点热……发闷。”
老师自觉了然地点点头,还慰问了我一句:“学习别太累……”
江叙白离得近,将这对话听了个清楚,笑得更加灿烂。
我白了他一眼。
一周后,新团员名单公布。
那一天,是为数不多的,我会一辈子都记住的一天。
那天,刚吃过午饭。入秋了,天晴,略有小风。我拿着团委刚选出来的新团员名单,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开始有些急切地寻觅着我想看到的那个人的名字。
终于——
“高二三班江叙白,为人正直大方,符合中国共青团的要求,现……”
我笑了,站在团委门口,笑得特别开心。
我一路从四楼跑下去,跑到二楼的高二三班教室。三班老师压堂,江叙白还没有下课。我嘴角难以自抑地上扬,乖乖等着江叙白出来,想象着江叙白知道这得高兴成什么样。过了好久,他还是没下课,我宛若深闺弃妇一般苦等无果,便偷偷凑到后门玻璃上,悄悄看倒数第二排的江叙白低头记笔记的模样。
他那双手骨节分明,生得很好看。他的侧脸也好看,我渐渐觉得,只要是他,哪里都好看。
忽然,他一抬头,正好瞧见了我的花痴模样,当下极度舒适心情大悦地笑着看我。
又过了好久,只不过是在我眼里。实际上,或许只是两三分钟,他终于下课了。
那一张团员名单被我揉得快碎了。
江叙白走出来,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着朝我开口:“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我看着他,眸子发亮。
“江叙白,你考上了!团员!”
说完我就笑了,笑得灿烂,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我甚至没注意到,我这副模样,比当初我做了校团支书还兴奋。
江叙白倒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温和地笑着,笑着看我替他发疯似的高兴。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他看了看我的头顶,没忍住,又揉了揉。边揉便是很温柔地看着我,他说——
“是吗?我考上团员,你这么高兴?我这么重要?”
我正在兴头上,因为没注意他话的后半截,也没计较他那只狐狸爪子。
我同他叽叽喳喳讲了半天,忽然意识到,快上课了,他还没有去取他的团员证。于是,我赶紧把他的手从我头上拨下来,拉着他的袖子朝楼梯跑。
江叙白被我拉着,同我一起跑上楼梯。
他跑得莫名其妙,便夹着空问道。“你拉我干什么去?”
“快上课了,领证去啊!”我边跑边回过头笑眯眯看他。
话刚说完,我就感觉到江叙白的手连带袖子在我手中一僵。
江叙白停住了。我回头看着他。
江叙白静了,眸子里翻涌出了一些东西,这东西在我心里也有过。他很复杂地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一心想着快点去团委直接又把他拉了过来。我跑累了,便一步一个楼梯凳的向上走着。看江叙白不走,我只能再度回头,颇不满地朝他说——
“江叙白,走啊,领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