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小松来接自己。
刚刚放寒假,在放假前还下了一场大雪。沈小松早上发消息,说下午来接他去店里吃饺子,她和老板娘包了一上午。
周明月在寝室收拾东西,然后慢慢等着时间到下午。他的东西不多,被子什么的用报纸盖好,行李箱里只塞了衣服。
寝室里很快就剩他一个人。
整栋楼都显得格外安静,时不时传来两声少年的吆喝。周明月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作用,他能听到隔了很远的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没拧紧,水不断往下滴,砸到水池子里瓷砖的声音。
没一会儿,周明月果断拉着行李箱出了寝楼。
单手掏出手机来给沈小松发消息。
——我出来了,你过来了吗?
——周哥,我在后门。
伸手拢了拢围巾,拉着箱子大步往后门走去。那场雪下得挺烦人,到处都积了一层厚雪,然后被踩实,上冻变成了冰。走上去不得不小心,要不然一不留神就会摔倒。
周明月到是不担心。他一直溜着墙边走,那里不是那么滑。他一出后门就看见沈小松靠着个电线杆,蹲在马路牙子上,哆哆嗦嗦的扒拉着手机。
周明月给她发了个笑脸。
对面的沈小松把手机放回口袋搓了搓手,站起来边环视四周寻找周明月边跺着蹲麻了的腿。她戴着周明月送她的围巾。黑白方格的,沈小松还在上面绣了个字——松。
找了一会儿,沈小松便对着站在后门门口的周明月笑了笑,冲他摇了摇手。他拉着行李箱穿过马路,走向依旧挨着电线杆站着的沈小松。
沈小松穿得有些薄,走近了周明月才发现她被冻得不停的打冷颤。
“怎么不穿厚些?”周明月这句话问出去后,便挺后悔。因为他知道什么原因。沈小松的奶奶,是不会给她添置衣物的。
“嘿嘿。”沈小松有些尴尬的对着他干笑了两声。
“小松,放假了来我们家住吧,我妈也挺想你的。”周明月轻轻的拍了拍沈小松的头顶。
沈小松咧着嘴冲他笑了笑,说:“不了吧周哥,实在不行了再去。我也挺想姨的。”
刮风了,沈小松又原地蹦跶了两下紧紧抱住胳膊对周明月说:“周哥,走吧。”
周明月低头看了沈小松一眼,正对上小松那双清澈的眼膜。于是他点了点头,拉着行李箱紧跟上大步向前走着的沈小松。
两人没说话。风刮的厉害,脸和耳朵露在外面被刮得生疼。一股糖炒栗子的味道被风吹来,周明月记得这条街上有一家买糖炒栗子的店。
沈小松耸了耸鼻,抬头向对街看去。一家买糖炒栗子的店,外面排了挺多人,看起来生意很好。她张开嘴还没说话,一阵风便挂了过来,直接刮进她的口腔,呛得她直咳嗽。
周明月的胳膊被旁边的沈小松戳了戳,他低头看见沈小松的手里捏着两张十块钱,眼睛不停地往栗子店的方向飘。
“你看着行李箱,等着我。”周明月接过钱,把行李箱交给沈小松,然后向对街走了过去。
沈小松乖乖的拉着行李箱,走到一棵梧桐树下蹲了下来。天太冷了,冻得她难受。沈小松又把围巾往上拢了拢,试图遮住露在外面被风吹的冰冷的脸颊。
周明月也不好意思插队,只好老老实实的排队。前面的人还有挺多,周明月也不着急,排一会儿就转头去看沈小松。沈小松一直老老实实的蹲在梧桐树下,身边是不大的黑色行李箱。周明月感觉小松多了几分安静,或者说是孤独。
他们,都是孤独的人。不是融不进社会,而是被社会抛弃。
沈小松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说话,因为她会结巴。周明月还记得初中时老师逼着沈小松作自我介绍,从那以后,沈小松便经常被人叫沈结巴,然后,她就不曾在人多的地方说过话。
好不容易排到了他,周明月感觉再排会儿自己估计就没那耐心还会站在外面吹风了。交了钱,老板给周明月装栗子。
周明月扭过头,去找沈小松。但是那棵梧桐树下却没了那单薄的身影,行李箱滑到了不远处孤独的立着。
咯噔一下。周明月感觉自己的心脏刚才停了一下。
他拨开身旁排队的人群,朝对面跑去。身后栗子店的老板在不停的喊着他。
“这小伙子真是怪了,我看他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这咋走了?”店老板娘收着钱,朝周明月离开的方向瞅去。
沈小松,沈小松!她不会有事的,对吧。我离了她那么长时间都没出事,现在到底在哪?沈小松你干嘛去了,你不知道你哥不能被吓到吗!周明月感觉现在自己有点像发疯了。他把行李箱放到小花园的花坛里,便跑了起来。
汽车的鸣笛声,身旁人群的嬉笑吵闹声,小孩的哭声,在周明月耳里皆幻徐昭化成了呼啸的风声。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几分钟。当他在一个小巷口前看到一条黑白的方格围巾时,周明月感觉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
这不会是沈小松的,这种样式的围巾那么多。
周明月把围巾捡了起来,一边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松字。小巷里微微传出呼喊的声音,周明月听不清,但他敢肯定,绝对是沈小松在喊他!
周明月把围巾挂到脖子上。
他往巷子里面走去。天阴再加上巷子很窄,所以光线很暗。
沈小松躺在地上,双手被一个男生按在地上,寒风触到及她那白净如玉的身体,沈小松身体轻轻的打着颤,眼泪不停的从眼角滑落。那个男生趴在沈小松身上,另一只手去扒沈小松仅剩的衣物。
墙边摆着零零散散的酒瓶,周明月抄起一个酒瓶跑过去往那男生后脑勺敲去。啤酒瓶被敲爆了。
“靠!”那男生松开沈小松,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满手的鲜血。他举起拳头朝周明月砸去,周明月抬起腿狠狠往他的肚子上踹去。男生被踹到了墙上。
沈小松坐起来,试图用被撕坏的衣物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她的手和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周明月把羽绒服脱下来,盖到沈小松身上。然后转身走到了那男生身边,男生爬起来想跑,周明月伸出腿往他的肩膀上有跺了一脚,伸手抓住他的头发,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说,叫什么名字!哪里的!”周明月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咳,咳,何林。职高。”何林扯起嘴角,阴深深的对周明月笑着说:“兄弟,这贱丫头的身材可棒了,尤其是那里,啧啧。”
一拳又打到了何林脸上。
“小松,小松,我们走。”周明月把何林扔到地上,去哄已经被吓得痴傻的沈小松。
他这么心疼的人,今天竟然被这个爬虫给……
“小松,我是周明月,是你哥,你抬头看看我。”周明月把羽绒服的拉链给拉上,伸手捧起沈小松的脸,帮她擦着泪渍。
“哥?”沈小松刚说了一个字,眼泪便又刷刷的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是我,咱回家。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周明月扶起沈小松,拉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等出了巷子,找回行李箱。周明月冷静下来才感觉到冷。脱了羽绒服,他里面只剩下一件保暖衣了。
周明月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去了烧烤店带老板娘辛辛苦苦包出来的给他们的饺子。
周明月带着沈小松回了家。
自从他母亲第一次在葬礼上遇见沈小松,便给了沈小松电话号码,为她准备了一间房间,沈小松随时都可以过来住。那个时候沈小松才上初一,他也就比沈小松大一岁。从那时起,他便多了个妹妹。
家里没有人,老妈说过了,还需要过几日自己才能回来。沈小松睡着了,周明月便把沈小松抱上楼,打开了那个封尘已久的房间。这好像是沈小松第一次进入这个为她准备了三年的房间。
他把沈小松放到床上,闭着眼睛将沈小松身上宽大的羽绒服脱了下来,盖上被子。
周明月感觉有点冷,便跑到自己屋里把小太阳拉了进来放到沈小松床边,自己拉了个板凳坐到床边,看着沈小松的睡颜发呆。
天已经暗了下来,风没有停,感觉刮得更猛烈了,呼呼地拍打着玻璃。周明月楞了会儿,起身去吧饺子给冻起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裹着衣服倒在了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在想,但又感觉什么都没有想。说实话,他现在特别想老妈,这是十几年来自己觉得最想老妈的一回,平时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如果老妈在的话就可以很好的解决问题了,她会告诉自己对策。
但现在,老妈还在外地没有回来,怎么处理这件事就要靠他自己了。周明月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在床上,发出闷响。
周明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总之,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沈小松站在窗前,窗户被打开,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在室内翻动着。周明月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寒风灌进他张着的嘴里,刺痛着他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眸。
沈小松跳了下去。
他吓得滑下椅子,向窗户奔去。向下看,最后跌坐在了地上。
和雪一样洁白的身体,鲜艳刺眼的血,以及沈小松微微抬起,对着他笑着的头。周明月感觉自己晕了过去,又感觉自己依旧是醒着的。
骤然,他睁看眼,发现自己趴在床边,下半身挨着地,冻的他腿都麻了,他歇了一阵,扶着床头柜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沈小松的房间跑去。
天没有亮,房间依旧一偏漆黑,窗户好好的关着,沈小松也好好的躺在床上,小太阳嗡嗡的发散着热光。
一切都和他出去时一样。
周明月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打开手机,还不到十一点。他也没有再睡一觉的欲望了。
去厨房看了看,除了饺子,没什么吃的。冰箱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周明月烦躁的挠了挠头,抓起羽绒服套上便出了门。
周明月找了家24小时便利店,准备买几包方便面回去煮了吃。饺子他不想动,他想和沈小松一块吃。
收银员趴在收银台上,撑着头在看手机。周明月看见店内还有两个男生,在买东西。一个笑嘻嘻的,另一个戴着眼镜,背着个很大的帆布包,面无表情的听着旁边的人唠叨。
周明月扫了布包一眼,感觉里面装的是一根伸缩棍之类的。
“诶!周哥!”那个笑嘻嘻的男生无意间看见他然后喊了一句。
周明月抬起头,楞楞地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
陈南度忽略掉了好友徐昭的不满,麻溜的跑到对面货架。笑着对周明月说:“那什么,周哥,咱们俩之前一个学校。我,就是花钱请你帮着打架的那个富二代!陈南度。”
周明月对着富二代有点印象,不过当时他没出面,那钱他分给打架的兄弟了。
“周哥,我们要去教训职高的那一群渣宰,你来不来?”陈南度说完指了指依旧在挑选饮料的徐昭说:“这位是徐昭,我拉过来凑数的。”
“滚。”徐昭拎着几罐咖啡和啤酒,跺了一脚陈南度。
周明月看了看徐昭问:“为什么?”
陈南度懵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脑袋说:“我女朋友前几天被何林那小子搞了,我去抱个仇。”
说完对着周明月笑了笑。
周明月点了点头。反正他现在也没事干,在加上何林……他是必去不可了。
陈南度比了个耶说:“yes!我方又多了一名干将。”
“还走不走了,陈南度。”徐昭付完钱,看见两人还站在那儿聊天。他的时间比较紧,没空陪着他们瞎聊。
周明月是被陈南度给推到约定的场地的。
一个小巷子,只有一盏昏黄,看起来随时就会熄灭的路灯。一小群人就站在那路灯下,何林作为老大,坐在那儿被一群小弟围在中间,头上缠着白纱布,表情凶恶。本来他可以不用来的,但他今天被一个傻缺打了,心情十分的不爽。
这样的何林在周明月看在眼里,感觉对方就是个傻缺。
周明月没听清徐昭说了什么,就看见对面的何林抄起板砖就带着一头白纱布冲了过来。徐昭缓缓从包里拿出一根短棍,甩了一下,长度直接翻倍。
周明月几乎没怎么打,等他晕晕乎乎的反应过来时,自己和他俩一块坐在马路牙子上。左边就是徐昭。
他转过头看见徐昭侧脸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长长的一到小口。眼睛也被摘下来放进了衣服口袋,露出来的,是一双颇为深邃的眼眸,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被打了,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黑。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薄,颜色貌似比自己的深一些,上面沾了刚才喝的饮料,有些发亮,周明月感觉那质感和果冻差不多。
在昏黄的路灯下周明月看的不太真切。
“看够了吗?”徐昭突然出声。
“看什么?”陈南度扭头瞅了身边一脸平静的徐昭,然后又看了看一脸懵逼的周明月,感觉没自己的事儿,就撕开了一包辣条,就着啤酒吃。
周明月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怎么了。
“叮~”
周明月手机响了。徐昭从包里摸出周明月的手机,交给他。手机刚才摔到了地上,钢化膜上面多了几道裂痕。
是沈小松给他发了消息。
——周哥,你在哪?我害怕!
——乖乖的,哥这就回去了。
这是沈小松第一次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周明月把空了的饮料罐捏扁,冲他们告了别,开始往家狂奔。
风在耳边呼啸着,滑过他的脸。周围的街景被抛在了身后,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