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倒点酒吧。”
芙洛媞当然知道侍女怕她，就像怕雅娜，怕伊丝那样，怕圣族的其他人。
酒杯里盛的是圣族上好的酒，甘甜却又有一丝苦涩。乍一尝，倒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透明的暗红色液体随着酒杯的一圈一圈晃动一点一点减少。
芙洛媞到底还是清醒的人，她知道为里斯醉一次，不值得。二分之一杯的红酒被轻轻托起。芙洛媞打开窗，夜间清凉的晚风愈加扑朔迷离，令人窒息。她举起酒杯，原本平平无奇的红酒在月光的照射下好似变得清澈透明，又好似血的深潭。
这一杯酒，敬我们过往的那些童话。
不多时，酒杯只剩下一层底，芙洛媞却不着急，把酒杯放到窗边的书桌上。她默默转过身，坐到床上。有时候，人还真是矛盾的动物。明明后悔，却迟迟不愿面对。
她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夜里，她绝望地问那个少年：“你骗了我？”
少年说：“骗又怎样，不骗又怎样？”就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
她也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夜里，哭轮击中少年的胸膛，少年躺在她的怀里，对她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这一生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叫她的名字，“芙洛媞”。
那个夏天过得很快，她爱上那个名叫里斯的少年，她为了那个少年奋不顾身。可那个少年骗了她，好像转瞬即逝地，就永远地离开了。一切果真是最好的安排啊，千年之后，少女非彼少女，少年非彼少年，谁都变了模样。芙洛媞当然还清楚地记得那片海，那道门，那一次永远无法改变的，残忍的决定。
为了她的大义，为了她的民族，她逼走了里斯。
突然间，芙洛媞听见门被打开。
回头间，四目相对，一眼万年。仿佛在时间的长河里，战火什么都没有改变，剩下的，只是对方生命里最纯粹，最干净的一部分。
“见过混王殿下。”芙洛媞站起来，鞠躬行礼。里斯皱了皱眉。
在很长久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只是默默地站着，不说一句话，只有烛火在无声地摇曳。屋内安静得可怕，唯有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这么见外？”里斯挑挑眉，转过身去。
“不是见外，”芙洛媞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其实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里斯，你现在可是混族的王，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你在说谎。”平时芙洛媞为人处世的那点伎俩，对里斯来说，就如同一层窗户纸，一捅即破。
“把你想对我说的话，都说出来吧。”芙洛媞却迟迟不发声。
“你是不是在怨我？”里斯站在芙洛媞两米开外的地方，又一次开了口，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声音显得有些紧张，有些不知所措。“并没有，你不用担心。”芙洛媞见紧张的气氛渐渐变得平和，也就放下心来，重新坐到床上，闭上眼睛：“错误本来就不在你，里斯。”
“我怨自己，从头到尾都是。”
芙洛媞抬起头，睁开眼睛，对上里斯错愕惊讶的目光，露出一丝苦笑，再一次缓缓说道：“我怨自己无条件去信任你，怨自己为你付出一切，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甚至……怨自己为什么要鼓起勇气，尝试去爱你。”
独自一人包揽所有的责任与罪恶，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可为什么呢？每次转身离开，让我心灰意冷的人，都是你，里斯。”
“我们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芙洛媞的声音没有颤抖，甚至没有带着一丝的哭腔，可里斯分明看见，清澈的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流淌下来，滴在攥紧的双手上，一滴，一滴。
她在为了他而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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