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一弯,光影零碎的扫过这方低矮的墓碑。蜿蜒缠绕着的青绿色藤蔓,将墓碑上斑驳细碎的字迹微微遮掩,潮湿的苔藓丛生,蛩响衰草。
我轻轻蹲下身子,慢慢拂去墓碑上缠绕的青藤。但见上面刻着“爱妻宛丘之墓夫君子衿立”几个字样。
《诗经》中所言:子之荡兮,宛丘之上兮。我的名字,叫做宛丘。
秋雨连绵,淅淅沥沥。灰白色的云朵,四分五裂。厅堂前的一口黑漆棺材,是我最终的归宿。
其实我死了也是好的,至少不用每天忍受子衿对我的冷言冷语。我虽然是他的妻子,却从来没有享受到妻子应有的待遇。
入宫十年,身居中宫皇后的我,位尊荣宠。只是他从未正眼看过我,他只喜欢那个叫做李宸妃的女子。
李宸妃并不怎么好看,性格也有些矫揉造.作,无非是诞下了两个皇子罢了。假如子衿这般疼爱我,我也一样可以。
我的脸上有一道伤疤,很深很深。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子衿才对我冷淡的吧。又或者是,我的父亲是当朝宰相,位高权重。
尚且记得大婚那天,他很不开心。世人皆言陈国皇后是一个刀疤女,若不是她那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她岂会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我的脸被毁去容貌,是我的错么?父亲虽然权倾朝野,可是却从来低调行事。她要我在宫里明哲保身,这才亲手划破了我的脸颊。父亲怕我在宫里树敌太多,牵连到整个家族。子衿怕父亲遏制了皇权,一直对我不言不语。
于是我成了双方拉锯的条码,一直活在自己的影子里。直到,直到那天大雪纷飞,我身染顽疾下世,子衿也未给我请过一次太医。后来,后来我死了。身体轻飘飘的离开了这座冰冷的皇宫,我没有看到子衿前来吊丧,却分明看到了他眼角的泪滴,有些浑浊。
原来他也会为我而哭泣,想来是因为丧葬仪式,他才会故作如此的吧。我忍不住轻轻笑着,秋雨薄凉。
处女皇后,陈宛丘是处女皇后。
呵,原来我在别人的眼中,竟是这样的评价。我将委屈咽回,不带任何留恋的前往无妄海。
这是一片孤寂的江河,没有微波粼粼,更没有鸳鸯水鸟。相传只要有青舟居士来摆渡,便可渡过无妄海。
于是我站在此岸,日夜盼望青舟居士的到来。然则第一个百年过去,第二个百年过去,第三个百年过去
彼岸上的鸢尾花开得很好,血红色的花瓣,通体泛着盈盈朱红。在风中摇曳着的,是死生不复相见的叶脉。
远处传来悠悠琴声:子之荡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这个声音,怎得如此熟悉?我不禁驻足瞻望,却只见无妄海上飘飘渺渺的烟雨朦胧,交织成一片的鸢尾花海,翻卷出一层凄凉的腥红。
一叶扁舟,一只木桨,这便是我日夜期盼的青舟居士么。他怎么会唱《宛丘》这支歌?心存疑虑的我,踏着小舟的清歌跨越无妄海。他的面貌模糊如一团雾,让人看不清晰。
我却越发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的眼泪。是我太过思念子衿,还是这一切本就是幻念。
无妄海的彼岸是三生石畔,可以洞悉前生、今世、来生。我手执一朵盛开的鸢尾花,便看到了那个巧笑倩兮的姑娘。
.夕阳将云朵,点染成一片血红色。她捧着一颗跳动的心,满手鲜血的站在夕阳的余晖下,笑得甚是凄厉:“我要郎君的心上,永远刻着我的名字
入夜的天幕,飞来一群叫嚣的乌鸦。东宫皇后的寝殿,格外荒凉。凤冠霞帔下,是一张满是刀疤的脸。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来,子宁不嗣音。
她撩拨着琴弦低声浅唱,渴求郎君的心儿能够回归。心口上的名字,渐渐变得清晰可见:宛丘,陈宛丘。
鸢尾花刺痛了我的掌心,漫天纷飞的花语,滋养着我的魂灵。皮囊下的玲珑,开始一点一点的被撕碎。
世人皆言,度过无妄海,求得青舟居士便可超脱六道轮回。只是我回头的刹那,无妄海上并没有青舟居士。
不论我怎么去挣扎,一切早已注定。前世我剜去了子衿的心,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爱我。今生亦是如此,看来都是我的执念。我偏偏相信,无妄海上的青舟居士就是他,那支歌足以证明。
是了,定是子衿前来弥补对我的亏欠。他要做一个青舟居士,将我的魂灵摆渡到彼岸,此生我灰飞烟灭,足矣。
小生一介寒门,不足以匹配姑娘。若待来生相约,小生定当迎娶姑娘。
这一颗心,算作是小生送给姑娘留作念想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