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还未亮，鱼三就已经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一整夜，直翻腾的身下的长桌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声音听得人也心烦，鱼三就索性起来，本来昨晚两人僵持不下，黑子觉得若是在长桌上面铺上被褥休息，反正是硌得慌，不舒服，也该是两人轮流着去睡。
鱼三却觉得这几天自己虽困在王府，休息倒是没亏待自个，晚上睡不着的原因也都是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而黑子一路赶来疲惫不已，这几天又堵着气，不肯吃送来的饭菜，再三劝阻也无用，若是他能休息好也算是对饿肚子的慰藉了。
所以坚决不肯退让，两人推推桑桑几个回合，也都觉得甚是疲累，毕竟是两个大男人，没有那么扭扭捏捏，所以干脆也就不矫情，黑子还是睡在床榻上。
而这一夜，鱼三睡得也不安稳，脑子里总盘算着，到底该如何给王爷说，自己要随他一同去开皇殿的事儿。
因为如今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啊，还有黑子，若是有什么不测，两人一起送命，鱼三总归觉得不划算，毕竟自己不能决定黑子的去留，还有活着的权利。
看着窗外有些许光辉照射进来，想着天也快亮了，鱼三整理好衣服，都收拾停当，起身摇了摇黑子，小声叮嘱道：“黑子，我先去见王爷了。你在屋内若是听到门外有声响，千万注意隐蔽……”
鱼三想了想，又觉得还有什么没交代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不管什么事儿，一切得以保命为上，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会尽快回来，千万要等我。”
黑子其实在鱼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知道他是因为这件事儿而纠结，从女真部落的事儿一路过来，也明白这人心性不坏，对朋友都是仗义相助，活的也通透，真不知这人从前是如何生活的，养出这样好的心性……
人总是会渴望光亮，就算是身处泥潭里的人，也总会想方设法的靠近希望。
所以黑子觉得有必要提醒他，说出自己的顾虑，遂掀起被子，缓缓坐了起来，认真的说道：“鱼三哥，此时不是去见耶律王爷的最佳时机，我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最近的事都不一般……”
鱼三明白他的顾虑，知道他的担心，当初就是因为觉得有利可图，才会留在王府，而黑子也因为相信自己，躲进了王府，一路找到自己跟前。
可如今，若是带着黑子一同去开皇殿跟女真族人会面，当真是生死难料，毕竟两人势单力薄，前往开皇殿参与招亲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有他们作威作福的地方！当真想想都觉得惊险。
可自己早晚都得去，若是惹怒耶律王爷，黑子的身份必定暴露，没法再遮掩住，但若是去的话，自己只身前去，黑子一人没有掩护，孤立无援，被抓住是早晚的事，可若是把黑子一起带走，到了那儿只是一同送死而已！
当真是怎么走都是死路！
所以鱼三实在有些愧疚，对黑子说道：“如今这种境地，我不但自己身处陷阱，竟还将你一同拉下水，都怪我……”
黑子惊奇的看着鱼三认错的表情，半响，才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赶紧说道：“鱼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本来我就是来找你的，现如今这种状况，若真是死路，你一人死的话那多无辜，两人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黑子话说的轻飘飘，也不知他是坦然还是彻底绝望，鱼三只越发觉得沉重，他这一路上得罪了不少大人物，先是北院的萧文山，然后又落入耶律绾的彀中，虽说两院之争适合从中谋利，但若是一个不留神，好处没捞到，死无葬身之地，倒是常有的事儿……
想到这儿，不免一身冷汗。
黑子看了看鱼三愁苦的表情，再三安慰道：“鱼三哥，…………我觉得耶律绾很有可能先来找你，毕竟你我在此处，很多事只是猜测，他堂堂一个南院的枢密码，又贵为王爷，身边线人居多，打听一些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
黑子略微顿顿，猜测道：“他肯定也看出来这次事情的苗头，所以我觉得他更有可能会来先找你，毕竟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只是棋子，以他的实力，倒也不怕你我会反抗！”
黑子的话倒也提醒了他，耶律绾虽说平时散漫，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真到关键的大事，却从未见他失手过，其中的分寸也能拿捏得当，这次自己在闭塞的王府里面都能猜到这种事情，那他就更不用说了……
本身两人就是各有心思，互相利用，以他高高在上的姿态，自然理所应当会直接指派自己去办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也完全不怕自己会反抗……
“说的是呀……”鱼三微微点了点头，认可道。
一直到天微微亮，明显看到东方红日升起，屋内已经落满了明亮的光辉，鱼三才过去挑灭了蜡烛，想着过一会儿，那两个丫鬟该来送饭了，随即招呼黑子赶紧藏身，免得被人察觉……
却不想……来的是一个男人，一身的戎装干净利落，眼神刚毅表情严肃，看那浑身的气派，明显是军方的人，看着地位不低。
“用完早饭后，随大人一同前往开皇殿！”那人冷冷地说了这句话，没有任何的客气用词，明显没有将鱼三放在眼里。
鱼三顿了顿，赶忙回道：“是，小人遵命。”
毕竟人在屋檐下，该说的套话还是少不了，鱼三现在没命再招惹他。
那人也没多说什么，交代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近几日耶律重元回府，耶律绾估计不少忙活，没空管这些琐碎的事，所以才派人来传令。
鱼三松了一口气，心想着：“终于不用再为怎么跟王爷提这件事儿伤脑筋了，他最近忙着在耶律重元面前献殷勤，估计也没空听自记扯淡。
未几，仆人送来早饭之后就离开了，像是躲瘟神一样，连个正脸都没给，倒是黑子好像终于是挨不住了，也尝了几口饭菜，却没有吃多少……
鱼三看着他面色苍白的样子，打趣的说道：“你不是不吃嘛！还以为脾气有多倔呢！”
黑子面无表情，仿佛对鱼三开的玩笑并不在意，反到让鱼三顿时觉得气氛严肃了起来，半响，他才说道：“我只是…………不想做饿死鬼……”
如今的局势的确严峻，黑子的心情似乎也很低迷，鱼三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话？”
竟然说丧气话，这不是长他人威风嘛！
黑子表情凝重，鱼三也不自觉的忧心起来。
“我们…………想必是已经被发现了。”黑子淡淡的说道，
鱼三大惊道：“啊？这话怎么说？”
“本来我也心存侥幸，毕竟混进耶律重元的队伍一直到王府见到你，一路上虽是波折，却也算顺利，所以才让我有绝不会被别人发现的错觉。”
黑子停顿了一下，沉声说道：“但是现在细细的想，好像又漏洞百出，就算是是如今，结一切都有了定数，我还是判断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是说，耶律绾发现你混进王府，也知道我私下藏你！可是……他为何没有反应？现在没有证据能够直接证明他的谋划，光靠瞎猜有什么用……”
“中间其实有很多机会，具体在哪儿我一时猜不出，不过从结果看，你我两人必定都要随他一同去开皇殿，私下的任务是拉拢女真族人！”黑子的表情有些不太对。
“那家伙活腻了呗！现在正私下里准备起兵谋反，连北院那个姓萧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被他给笼络过去，所以自然要拉拢一些江湖党派的兵力给他当炮灰开道！”鱼三撇了撇嘴说道。
“那你知道他为何让你去吗？”
鱼三眨了眨眼，道：“我之前在渤海祭祀时，碰巧求得雨，取得了族长信任，在石庐小镇，引他跟温润见面，最终才敲定了两股势力的联盟合作，我去劝他们投效，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没错！让你去是因为你已经取得了部落族长的信任，可……………要真正把女真部落据为己有，能为自己所用，必须从萨满教入手！部落族人对天神的敬重神圣不容侵犯，早已到了痴迷的地步……”
鱼三恍然大悟道：“女真族一向易守难攻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宗教将部落凝聚力，发挥到极致吗！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能接手萨满教的习俗和祭坛的人，这样才能将部落族人真正组织起来，不至于因为耶律绾强压的手段，将核心力量削弱！”
“那这个人不就是你吗！你可是萨玛候选啊！”鱼三大叫道。
“没错，这就是他留下你我二人性命的目的！”
鱼三倒吸了口冷气，道：“一直以来，他明明知道我将你藏在屋内，却一直不闻不问，我本来还以为咱们隐藏的够小心了，没想到啊…………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
“耶律绾野心很大，心思又深沉，如今他都已经将事情敲定，你我才刚猜出后果，才知道他真正的实力…………”黑子挑了挑眉说道。
耶律绾从小地位就异常尊贵，父亲在少时曾为先帝立过大功，直到先帝驾崩，大皇子耶律洪基继位，加尊称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所以他儿子耶律绾打小就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快成年时双脚甚至都未曾沾过地，到哪儿都有步撵，或是踩着仆人的肩膀，鞋底从未有过灰尘……
长大之后，他倒未像一般的纨绔子弟那样，骄奢淫逸，不学无术，反而是天资聪颖，杀伐果断，文可媲美南北朝大儒，武可力敌北宋的禁军都头，军事作战也别具一格，在上京一向威名远播……
“这人心思深沉，你这一路上似乎算不上顺顺利利，却也算不上九死一生，就是为了怕你猜忌，有疑心，这种若有若无的错觉，反倒能牵制住你，中了他的道，顺着他安排的路一直走到了这儿……”鱼三说道。
“哎！说不定人家这次谋逆真能扬名立万呢！到时候就要改朝换代了！”鱼三突然激动的说道。
黑子也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其实…………倒也不用太过于悲观，前往开皇殿虽说是条死路，却也是你我唯一的生路！”黑子眼神幽幽，脸上浮起一层阴霾，“若不是要被派去帮耶律绾办事，恐怕你我都很难走出王府大门，这次是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
“几成把握？”鱼三顿时来了兴趣。
“不到一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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