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草机在院子里“哗哗”地开动着,C提着水壶,正朝一盆小花里浇着水。他的四周,都飘散着一股浓浓的青草味道。就在天空中,划过了一条飞机的白色尾线。盘曲错节的树枝上边,蚂蚁忙碌地运输着食物,斑驳的叶影,则投下一团团晶晶亮的小方块。
陈彦从走廊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他来到护士休息室的门口,叩了叩门。从门内,传出一道慌张的叫喊来:“等等哪,我们还没准备好呢。”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打开来。里边的女孩们似乎是刚刚换好了衣服,有点埋怨地看向陈彦这边。开门的女孩年龄稍微偏大,略有些不悦,问道:“干什么?你找谁?”
“我找宋雪。”
从大龄护士的后方,间歇地传来了“扑哧”的发笑声。
大龄护士只是挪动了一下身子,就挡住了里边的女孩们。她耸耸肩说道:“很可惜,今天没有她的值班。”
于是陈彦便退出到走廊上,看起来很是疲惫:“那打扰了。”
关了门,女孩们就七嘴八舌地炸开锅似的议论开了:“我们的宋雪呀,隔三差五便会有‘追求者’上门来哪,怎么就是没听到找过我呢?”一个正在烧水的护士差点笑得把手里的纸杯给抖掉了,只得捏住。而毫无笑点的料子,也被这一群无聊的女孩给抛来抛去,说个没完。
这时,宋雪从储物档案柜旁走了过来。她托了托发卷,刚抹上橙色口红的嘴张开道:“好好的一个天气,就被你们这些好事者给搅和了,哎......”
“你认识他么?”刚才的大龄女就靠在柜前,玩着微信上的打飞机。
“不认识。”宋雪用手移了下头上的护士帽。
“我猜也是。”大龄女换了个姿势,把手放到脑后,翻了翻眼睛道。
之后她把手机揣到包里,站直拍了拍手,对其余的护士说道:“好了,好了,女孩儿们,给咱的大小姐让让路。”护士们都摆出一副极不欢迎的样子来。
一个打着浅蓝色眼影的护士还在往腿上提着丝袜,声音尖尖的:“那男的应该走了,快去工作吧。”
宋雪脚踩着白底细高跟,步伐轻盈地走到了门口,拉开门,说道:“每天不都是要和这些神经病打交道......么......”外边的窗户暖光斜斜地打在她的高跟鞋尖上,她呆呆地看着还站在门外的陈彦。
陈彦走上前去很快地便拉住了她的手:“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啊?”宋雪忙回转过头去,却发现都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她解围的。
蓝色眼影的护士还咬着早餐蛋卷,支吾道:“哟,不用管么?”
“上回我选择她的飞机合体了一次。反正我已经把情给还完了,我第一句话说了她没在的。”大龄女眼看着宋雪被拉走。“那么小的地方又不会出什么事儿。”
那边,感觉手腕被拉疼后的宋雪,气急败坏地甩开陈彦道:“我都叫你放开了!你这是想怎么样!”
陈彦只得任从地放开,眼神中多了不解:“小雪?你这是忘记我了么?”
“你如果不是这儿的病人的话,我干嘛没事去记住所有人的名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样子连你也失去那些记忆了。”
这种能预料到的结果,陈彦是早有心理准备。他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说道:“你还认识冯子乔么?”
“谁?”
“冯子乔,你男朋友,他同我们一起去了老公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男朋友不叫冯子乔。”
宋雪的身子转向另一边:“还有,我也没有时间和你折腾了。我要工作去了。”她有些焦躁地拂了下长长的卷发。
“等一下,小雪!小......”陈彦正说着,就被一个远处的声音给生生打断。
“别去烦她了!陈彦,你无法从她那儿得到你想要的信息。” 尚关洁面色严肃,手插在宽大的外衣白褂里,高声道。
“那你有么?”陈彦的脸扬向她的位置。“你和那群人一样,只是把我作为一个实验品。”
“我起码能告诉你哪些才是真实,这我能向你保证。疗养院没有向你隐瞒任何事,你所要的我们都能提供给你。”尚关洁咬字很清晰。
“你们只需让小雪说出真话就行,不然我在这里,就是个疯子。医生,你应该相当了解这一点。”
宋雪同尚关洁的眼神相互交汇了一下,意在达成某种共识。
尚关洁伸手到口袋里,抽出时,拿着一本记事簿。她低下头寻找出一串解释文字,光滑的酒红色指甲刮在密布的字迹上。
她望向陈彦道:“请来我的办公室。”并且向宋雪也招了招手,指让其一同过来。
进入办公室后 ,她速速地锁了门,告诫两人道:“这里你们所听到的都不要向外边说起。先随便找一处,你们坐吧。”
尚关洁从文件夹里掏出一盘磁带。在看到它的一刹那,陈彦的眼睛忽闪了一下,一时抿了嘴。而这一点还是被尚关洁给抓到了,她把磁带在陈彦面前挥了挥:“你知道这个东西?这是杜霖临走前交给我的,她是看到你的反应后才发现十分有必要把这个给拿出来。这玩意儿出现在了杜霖的枕头下。”
她的神色转为不安,并有些闪烁其词:“我先听了一下,里边......呃......有一个声音,我清楚地知道那就是我的声音。”陈彦这才想起原本有些熟悉的声线来源,就是面前的这个人,他的主治医生。
他注视着尚关洁把磁带放入到手边的录音机中。当按下播放键,那“嘶嘶”的电流便伴着杂音流出磁带中的话语来:“我知道你将会在这一天听到这下一盘磁带的内容,陈彦。或许现在连你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肯定在你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可这回,你需要的不再是镇静剂,而应是一剂定心针。裂缝已被证实存在。连通的容道一直都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这也加大了我们成功进入的困难度。你本以为只要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就能恢复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实际上不是。你现在正处于过去的时间,并且是极其相似的重叠空间,这让你分不清真假,可是,两边都不是假的。当然也就没有人欺骗你。我将会在一星期后为你开张归属证明,你明白我的意思。也就是说,在有限的时间里,带着小雪回到“裂缝”去,找到你要的答案。”
听到这里,陈彦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尚关洁推了推他的肩膀,仍然无法让他停止下来。
他开口时,声音充满着尚关洁之前从未听到过的恐惧,那几乎是人所能发出的最可怕的声音:“你说起来倒容易,可我们拼了命地战斗,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每刻,还得怀着希望,才能生存下去。为了伙伴才撑到最后,谁知现在还要我们回去。这什么道理!我们是有怎样的罪才落得这种地步!”
尚关洁看着他,显然是无能为力。可这会儿,宋雪却发出冷笑道:“尚医生,连你都和这个幻想家为伍了么?你们现在都变得一样了!你们全部,都病了!这就是当前的既定事实,什么裂缝呀,唬得像模像样的......我马上就告诉院长去,说你要协助病人逃医。”
说着她便作出要拉门出去的动作,陈彦压声过来道:“你本来不是这样的,小雪。在这儿的生活,其实你也不好受,我说的没错吧?”
宋雪回转过头来,神色有些迷惑:“你不可能看得出来。”
“以前的小雪,是温柔,体贴,善良,单纯的女孩子。她是我,不会舍弃的重要朋友。”
“砰!”宋雪重重地摔门而出。
尚关洁弹了个响指,着意吸引陈彦的注意,她对刚刚的对白并不满意:“我说你呀......以前没有谈过女朋友么?”
“怎么这么问?”
“要挽留住一个女生,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得是很蹩脚呢......”尚关洁眨眨眼睛,“总之,我们还是先解决院长那边的问题吧,呃......我会尝试着处理好的。”
她让陈彦不要再管这边的背后工作,只是安分地别出岔子就好。之后整理了下桌上要使用的所有文件,就打车回了家。
在内部网站上,她早有浏览过多年前的一则旧记录:本市所旷老式住宅楼于1998年遭遇过重大意外事故,遇难者为一批小孩。他们在爆炸中失踪。目击者是同失踪者相熟识的人。在此后,心理专家有对目击者经过长期的精神指导。大部分人员都已能正常地投入到工作学习当中。可仍遗留下一项特殊病例。
打开电脑后,她又重新搜集了一下那个时期的各方报道。每一条,她都从头拉至到底部,一概不漏地看完。在这里边,她同时还留意到一个屡屡有创造城市奇迹,自称为C的研究者,可这并不在她所要查找的内容范围。于是她关了页面,喝了口能让她舒服点的加热的树莓奶咖。
发出和自己相同声线的录音磁带......如果是伪装的呢?这不能排除。不过一有情况,报警便好了,她这么想到。陈彦过去可是有着暴力犯罪历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