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宫闱似一汪冰封的寒潭,静的可怕。
夏侯枭除夕夜里孤身离去,绽满整片夜幕的烟火下,他身染夜色来到残余星火的王府废墟前长跪不起,湛蓝与茶色的眸子融进月色,似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再高傲的梅枝也有折断之日,花残满地。
折花之人被梅枝伤手,血染花蕾,再现芬芳。
按皇族惯例,年后家宴需皇后主持,但公孙澄雪怀胎近九个月快要临盆,栖凤宫又突然走水,我便交由文妃出面主持。
栖凤宫是座三进三出的奢华院落,是半边皇城后宫领域的中心,一场大火焚尽大半,只有最后方的一座楼阁幸免于难,公孙澄雪行动不便没有搬去其他宫殿,先在幸存的小楼里住下。
昔日华美的宫宇化作焦黑的断壁残垣,踏入其中,焦化成木炭的屋脊“咯吱”作响,浓重的焦炭气味被寒风吹拂,久久不散。
居于院子中央的梧桐古树在冬日里落尽枯叶,光秃秃的屹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半边烧焦漆黑,半边枝丫奇迹般的隐隐绽出零星绿芽。
梧桐树下清扫出一方干净的地方,摆着小叶紫檀琴案,精致的博山炉上轻烟袅袅,公孙澄雪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抬头望着梧桐树,缄默。
“侍奉皇后的宫人都杖毙。”我轻飘飘的一句话,浮楼立刻领命离去。
“臣妾见过陛下。”公孙澄雪难掩惊讶,立刻俯身行礼,只是身子沉重行动笨拙,我心安理得的受了她这一礼,撩起衣袍坐在琴案前的矮椅上,瑶琴上系着的一排红穗子摇曳在地,鲜艳的红色,似在灰色的空间里绽放一朵娇艳的花。
公孙澄雪微微踉跄了一下,低眉颔首贝齿轻咬毫无血色的嘴角,低声说道,“陛下,那夜臣妾看见是有人纵火!”
“朕知道。”我低头摆弄瑶琴,却不得要领弹不出声响有些不怠,索性放弃了,抬头看向她,“皇叔放的火,因为朕烧了他的夏侯府。”我说的很轻松,笑眼弯弯的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无所谓。
公孙澄雪脸色苍白,低头似在想什么,紧紧蹙着柳眉。
我轻蔑的笑了,真的难以理解,夏侯枭这般绝情,她也不恼,更多的是似水的柔情与哀伤,反倒更添柔弱的美丽。
“你怀的是他的孩子,他却毫不在乎你们母子的性命,皇后,你说朕若是将你生下的孩子抱到他面前,让他亲手杀死,他会怎么做呢?”我单手撑着脸颊,一双猫儿一般狡黠的眸子亮闪闪的,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公孙澄雪受到惊吓,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噗呲”笑出了声,不过想到夏侯枭压根就不在乎孩子,不禁有些失望,难得想到这么有趣的游戏,还没开始就已经没意思了。
“陛下,求您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吧,您让臣妾做什么都行!”公孙澄雪满头虚汗的跪在地上,隆起的大肚子让她弯不下腰,却生怕不够卑微触怒我,“臣妾让父亲交兵权,交封地、、、”
“为什么让这个孽种活下去,留着扇朕的脸么?”我突然敛去笑容,目光很冷酷隐隐带着不屑。
她跪伏在地上,苍白的脸颊上泪水涟涟,哽咽的浑身颤抖却一直忍着,我眯起眼睛,突然冷冷笑着,“你喜欢他,却爱的卑微,任由他将你踩进尘埃里。”
“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公孙澄雪近乎崩溃的哽咽,乌黑如云的发鬓上精致凤钗珠玉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宛若嫩葱的纤细手指狰狞的扣进焦土,攥的太紧指节都泛着白。
她很痛苦,大颗大颗的眼泪似珍珠一般坠落,砸在地上,像是绽开着一朵一朵透明,破碎的花朵,溅满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