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冰

“师父！”

赶到时如愿半身伏在石床上，不省人事，一滩黑血凝在床沿，而血泊中一株褐色药草正吸食那毒血，涨满茎叶。

“败血草！”勿愆扶正如愿，运功将真气传入如愿体内，如愿渐渐恢复意识。

“师父！您为何？”

“为师气数已尽，不可久活了。”

“不，师父！我给您运功！”如愿拉住勿愆，厉声道：“扶我去灵花池，快！”。

慌忙中勿愆连忙点头，背起如愿，飞身抵达汀湄灵花池，将如愿衣物褪去，小心将她抱入灵花池。

“你也褪去衣物进来。”

勿愆一愣，想是需为师父进一步疗伤吧，便照吩咐褪去衣物下了水池，正欲游到师傅身后为其运功，却被如愿一把拦住腰身，拉近如愿的怀抱，勿愆羞红上脸，看着眼前如愿那一抹□□，魅力丝毫不弱于年轻女子，赶忙抬头对上如愿半睁的眸子。

“师父，您这是？”

“屏息运功，不得多言，我现在将毕生灵力修为传入你的体内，传功期间，不可有一丝分神，你可听清楚了？”

“师父，您好好疗伤，弟子不用……”勿愆欲挣脱而出，如愿却已开始聚灵气于心，分流入勿愆体内，此时破功后果不堪设想，勿愆望着如愿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心慌如麻。

只闻如愿传音入耳。

“闭目凝神。从此以后，灵墓派的兴亡将落于你一人身上，师父不能再陪你了，师父终于完成了与你娘的约定，将你抚养成人。为师死后，你将我的肉身葬入这灵花池底，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勿愆无法出声，只能闭上双目，眼角湿润，努力想让自己沉心静神，却忽然听到男子的声音。

“师兄，慢点……都说了，还是我背你比较快，万一被那女妖怪和小仙女发现了。”

“乐迎，什么妖怪，不许诋毁前辈！你我是万不得已才借灵花池一用，未得允许私闯已是有损江湖道义，你还在前辈背后无礼相称。”

“好好好，师兄，等你伤好乐迎再让你教育个尽兴，现在赶紧让我背你过去！”

“不好！”那两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如愿给勿愆传功时出现，两女子赤身裸体还不说，正是传功紧要关头，这一干扰，后患无穷！

可是勿愆如今连双眼都不敢睁开，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影响到如愿的运功，可是脚步声越来越近，难道给他们看个够，让他们自己退下？

“师兄，就在那！我本事大吧？这么隐蔽都被我宫乐迎找着了，哈哈哈！”

宫乐迎与曲未邀站在瀑布外，隐约能看见里面一汪灵池的轮廓，虽人影浅现，但一门心思为曲未邀带路的宫乐迎哪里能注意到，而曲未邀伤势重，亦并未细看。

宫乐迎一脚踏进瀑布，踩在一块飞石上，转身伸手欲扶住后头的曲未邀，谁知两人指尖刚触，宫乐迎就脚下一滑，一副吃屎的姿势摔下瀑布，掉入灵花池中，勿愆闻声心念法诀，一道冰墙立于空中，曲未邀探下身看不清冰墙之下的情景，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一是他那师弟宫乐迎自带转音的惨叫，一是清丽的女子短促的尖叫声。

冰墙之下，花池之中，勿愆筑起冰墙之后，如愿生生用最后一丝灵力撑开了勿愆，勿愆睁眼的一瞬只见头顶飞来的男子不偏不倚地坠入她怀里，大波的水花溅向她，不得不让她再次闭眼遮挡，那花式入水的宫乐迎在池里胡乱蹬了几下，挣扎出水面，望见面前的玉体，一腔池水呛出了鼻腔，勿愆睁眼见到近在咫尺的宫乐迎不禁一声尖叫，一记猛拳打到宫乐迎脸上，宫乐迎一声惨叫。

勿愆吓得脸色苍白，牙咬粉唇，慌张地拿起池边的青烟袍子，再迅速拿起红衣血袍披在池边蜷伏地如愿身上，套上衣袍，俯身探看如愿，气息却已如蜉蝣。没空搭理那边发愣的宫乐迎，迅速将如愿扶起身。

“师父！师父！”

如愿勉强睁开眼睛。

“这是灵犀镯，你务必……务必……”抬起手，腕上是一对银色的手镯，银光幽幽，毫不刺眼。

“师父，你不要说话，弟子替您运功。”不顾如愿的摇头，勿愆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如愿体内，却觉得体内灵力涌动，似乎不如以往听使唤。

“你刚受得我毕生灵力，气息紊乱，难以运功。”

勿愆一掌拍在地上，紧咬着牙。

“杀了我！”

宫乐迎腰间的宫弦飞出，落在勿愆手旁。

“什么？师父，您说什么？”

“再不动手，就晚了！”如愿眼瞳发紫，嘴中白牙含血。

勿愆缓缓摇头，“不，弟子做不到……”

“咳咳咳！你必须做到，败血草药效发作，你也是要杀我的，不如现在，让我死的痛快！就像当初你娘一样……”

勿愆仍是摇晃着头，眼眶盈着泪，松开扶着如愿的手。

“就当是为你娘报仇，快杀了我！咳咳咳！”如愿眼瞳深紫，忽然站了起来，盯着宫乐迎的方向，咧嘴慢慢挪动。

宫乐迎一幅吃了屎的表情，连滚带爬爬出灵花池，如愿迅速飞身到宫乐迎面前，宫乐迎一声惨叫，冰墙上头的曲未邀也叫道：“乐迎？乐迎？你怎么了……咳咳！”

“师……师兄！我没事！我……”

宫弦穿过如愿的胸膛，如愿向后倒去，倒在勿愆怀中，她露出笑容，眼神游离望着汀湄高耸的峭壁“如亦，姐姐不负你，终是陪你来了！”

“师父……姨娘！姨娘！”勿愆哭出了声，如愿望向勿愆，抬手轻抚勿愆的脸颊，转笑为泣，“愆儿……好好待自己，莫信男儿，莫吃情苦……”手臂滑落，灵犀镯侵入了一旁的灵花池，发出淡淡的银色的微光。

宫乐迎狼狈地爬起身，望着怔怔然的勿愆不敢出声，勿愆白皙干净的脸上湿润着，不知是水是泪。顶上传来曲未邀的声音，继续唤着宫乐迎的名字。

宫乐迎此时连道歉都不敢说出口……

倏地一声，勿愆拔出宫弦剑，将剑飞插到宫乐迎身后的岩壁中。

宫乐迎拔下剑，抿抿唇，飞身越过冰墙跳上瀑布间的飞石，朝曲未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拖着曲未邀离开。

回忆着这数十年的点点滴滴，不知过了多久，勿愆指尖微动，眼前武力排行榜第十五位浮上新的名字，而如愿的名字消失不见。

勿愆抹尽眼角的泪液，想着如愿临终前的话，“葬于灵花池底？”她揽住如愿的身子，跳进灵花池，朝池底游去，从未想过，池底竟比她想象中要深好几倍，似乎游不到尽头，还好有灵力护体，屏息并非难事，如愿腕上的灵犀镯银光愈渐清亮，在碧蓝的池水中显得夺目耀眼。

隐约中勿愆看见不远处一抹荧光，朝光源游去，勿愆看到一方寒冰，更近些，发现那寒冰中似乎有一人形。

心中微微惊惧，但再看怀中一脸安和的如愿的尸体，勿愆心中安定，继续朝发出荧光的那方寒冰游去。

终于靠近寒冰，勿愆被眼前的人形惊地呛了口水，怀中的如愿也差点滑出她的双臂。

那寒冰之中的人竟是如亦！脸色跟勿愆当年看到的一样苍白，若不是如亦双眸紧闭，勿愆都以为如亦正活生生地站在那寒冰里，等待她的到来。

惊叹之时，发现如愿手中的灵犀镯发出清冷的寒气，勿愆将它们摘下，注入一股灵力，果然，灵犀镯的灵力开始汇聚周遭的寒气，脚底的寒气微微散开，勿愆见得一块巨大的寒冰，里头黑乎乎看不真切，正欲细看，只见如愿全身被一股寒气围绕，勿愆练了多年的冰川术，一眼便瞧出这股寒气和冰川术如出一辙，会灵气以聚寒冰。

勿愆提起真气，汇自身灵气于灵犀镯，灵犀镯继而将寒气吸收，移聚于如愿身上，如此半个时辰，如愿同如亦一样，被冰封入这寒冰之中。

望着面前如亦如愿两具冰封在寒冰中的遗体，心中暗下决心，“虽然只是一场游戏，但师父和如亦对她的感情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就算游戏又如何，我要找到江楚扬，将当初之事问个明白，若真是害得灵墓派至如此境地，定要将他也冰封在这寒冰里，永生永世给如亦和师父守灵赔罪！”

灵气稍散，又处深水之中，勿愆运功后略感不适，脚下的巨冰里一片漆黑，难以分辨其形，终是作罢，往池面游去。

“灵气之盛，寒冰之冷，与寒冰室的千年冰极似，看来那巨冰也属千年冰，只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巨大完整的一块，也不知道里头藏着什么……”

头探出灵池，将身上的青烟袍裹紧了些，站起身来，环顾这熟悉的汀湄，记起以往年幼时，最喜欢在汀湄玩耍，这里景色清奇，瀑布灵池药草百花，各味奇珍，曾让勿愆有置身梦境之感……这不就是一场梦么？可她却对着梦里的人有了情感，所以梦才变得真实了吧。

说起如愿，虽然高冷怪性，但这十几年对待勿愆无可厚非，偶尔勿愆发烧也是日夜呵护，勿愆几乎已将如愿当作自己的亲人，敬畏生爱。

而如今，空荡的灵山只剩她一人，下山寻完江楚扬，她将何去何从？

忽闻岸上异动，抬头看去，见曲未邀正站在灵花池岸。

曲未邀见勿愆望见他，立马颔首微微作揖。

“师弟乐迎方前多有得罪，在下担心姑娘安危，遂守候至此，如有打搅，万分冒昧！”

勿愆顿时一股热泪涌上眼眶，红着双眸轻轻飞至曲未邀跟前，曲未邀见着勿愆浑身湿露，衣着略有透明，连忙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勿愆抓住他的手，咬唇一字一字地小声问道：“你，是谁？”

曲未邀抬起头，对上勿愆那汪泪眼，心神皆慌，瞥过眼去，“姑……姑娘……在下……”

“你和我一样是玩家，是不是？”

曲未邀锁着眉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想望而不敢望。

“师兄！”宫乐迎穿过瀑布飞下，勿愆松开握住曲未邀的双手，忍住心伤，心底冷冷，“她不想相认，对我防范。”回眸看见宫乐迎，斜目瞪眼，飞身而去，留下一句，“三日后启程，我要向江楚扬，讨一个真相！”

此三日，曲未邀在灵花池养伤，池中水不仅加速其伤势恢复，还使其灵力大增，宫乐迎也给他的宫弦剑好好洗了灵池澡。

至于勿愆，受如愿传功，强劲乖张的灵气与她本身的清幽之气不相融合，在深岩壁寻得调息净气之法，修炼三天三夜才将两股灵力汇合一气。

此时再看武力排行榜，已发生了变化。

“第一名和第二名依旧隐藏着不得而知，第三名到第七名依次为玄月、云荒大师、决崖子、筮糜人、江楚扬，如愿去世后面的人各自上升，从第八到十二分别为弑人阎、司凉、勿愆、孤啼道长、江勉河，十三本应为一个叫玄封的人，但曲未邀得灵花池洗濯，跃居十三，玄封只得个十四，十五则亦是个不认识的薛砚茗。”

十八年来，第一次下山出远门，可一看灵山，能有什么好带的？身上这套青烟装是母亲如亦留下来的，还有一套白衫用来换洗，除此之外，似乎再收拾不了什么。

真是一身武功，两袖清风。

勿愆来到灵山洞宫外头，见灵山山顶已覆皑皑白雪，再过半个多月，便入深秋，不知能否在入冬前赶回灵山，每年冬至都需对冰封在深岩壁内的蓝绸锦盒进行歃血加固，不过只是寻一人，讨一事，应当深秋前就能解决，想着便也安下心来。

随后而至的是那两位少年，曲未邀依旧彬彬文雅，而宫乐迎似乎不大对劲，眼神飘忽，时不时打量勿愆，让她不得自在。

“姑娘早，一直还未知姑娘芳讳？”曲未邀拱手问候。

勿愆没有正眼看曲未邀，想着他既然不坦诚相认，那自己也不想轻易透漏丝毫，哪怕连名字也堵着口气不想告知。

“灵墓派弟子就我一个，无需名讳也能分辨！赶紧启程吧！”回头瞥了宫乐迎一眼，一甩衣襟，拂袖后摆扫过宫乐迎的双眸，“宫少侠的双眼先暂借居于此，哪日小女子有了兴致，自当取回！”转身向前走去，宫乐迎正要发难，曲未邀拍下他抬起的手，摇头道：“乐迎，那件事，你好好想想该如何负责！”

“负责？我又不是故意看到的！”

“故意还是无意，事已至此，不得抵赖，再说了，让你负责……”曲未邀嘴角一弯，“还真是委屈了你的，仙女姐姐了！”将肩前一缕乌发甩到身后，大步抬脚跟上前头的勿愆。

宫乐迎气得脚一跺，却被正好回头的勿愆看到，想着这跺脚姿态过于扭捏，立马俯身作一副脱鞋的样子，寻着鞋底，翻来倒去，像是鞋子里头进了碎石似的，余光瞥见勿愆转过头去才正身站直，跟上前去，心中咬牙，“臭师兄，合着个才认识几日的外来女子欺负我！哼，等我把你掰弯到手，看我不把你虐得不要不要的！”

前头的勿愆不动声色，却把刚才那一幕深深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