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区无线电发射塔那边有一个排污管道,里面的污水早已干了,管子是水泥做成的,空间很大,刚好可以容得下一个人走过去,无线电发射塔就在小区不远,旁边有一段火车轨道,几截车厢横七竖八的躺在轨道上,铁塔四周的铁丝围栏上面爬满了植物,变压器周围都是草,远处有几声小孩子放炮仗一样的枪响,清脆的“啪”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回荡,我从一处倒塌的围栏上爬了进去,铁塔在风中嘎吱咯吱响个不停,这儿的一切都咯吱作响。塔顶有一颗螺丝掉在铁塔的支架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几乎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我走进供电室里,取出烟盒来点一支烟,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我是说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看了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左右,就从包里拿我的干酪夹心面包来吃,我开始担心起来,如果到了夜晚还搞不好就回不去了,因为晚上到处都是怪物,怪物和强盗们一样可怕。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害怕极了。最后还算我聪明,想起来了老李送给我的卫星定位电话来,就给他挂了一个电话,可奇怪的是接电话的人不是他,是一个声音听起来恶狠狠的,爱说脏话的家伙,他说他不认识什么混账李代军,还让我去见鬼去吧。没办法我只得又挂了一个电话,拨了起码二十次才拨对电话。
“喂,”我大声嚷嚷起来了。
“谁呀?”一位女人非常冷淡的说。
“我找李代军,东区基地的工程师,我是马行川,小马,请他来接电话,劳您大驾。”
“我不认识你,我是他的女朋友,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他的电话代码?”
“知道,有紧急的事要跟他说话——很重要,让他来接——”
“他出去啦,小伙子。你要认识他就自己来东区找他吧?再见。”
“去找他!嘿!去找他!嗨!求你了!”
跟着我也把电话挂了,我估摸老李大概有什么事没在家,真希望这个娘们儿能跑出去找到老李告诉我给他打电话的事。我在那个小房子呆了好一会,没事可干四处搜刮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包括一些电子元件和修理工具。随后走到外边儿看西边的山峦,西山看起来很远,有一条公路弯弯曲曲的从山上下来,采石场那边还有一辆车从那里经过,我想象着如果我站在那个地方看朝贫民区和富人区,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那里大概不会有土匪怪物什么的,可我已经被困在了这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攥在手里的电话屏幕亮了起来——
“小马,是我。”正是老李的声音。“有没有到了发射塔啊?”
“去你妈的!我等到花都谢了!你是东区基地的李代军吗?”
“是的,别骂骂咧咧了。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对,天才!老子遇见疤面赖子的手下啦!那伙土匪。”
“你没事儿吧?谁跟你一起去的?”他声音听起来有点替我着急。
“没有人,我,还有我自己。”我说。“他们拿枪打了我,可子弹没我跑得快!他们打了我,瘸子那伙土匪拿枪打了我,你知道吗?老李,你知不知道?”我故意吓唬他,可是信号开始变得很差。
“你说慢一点,我听不清楚你讲话,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啊?”
然后我换了一个位置,想让信号变得好些。
“听着,如果你能听得清我讲话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他说。“听得见吗?喂,听得见我说话吗?嗨?”
“听得见,聋子也听见了!”
“嗯,我现在打开网络地图来定位你现在的位置,我说什么你就照办,然后告诉我,听得懂吗?”
“成,我不是什么弱智!”
“你进房间时有没有看见电闸?”
“非常有可能看见过。”我的捣蛋毛病又想发作。
“你干嘛不进去看呢?”他说。“有没有电闸啊?”
“有倒是有好几个,你说的是哪个?”
“嗨,小马。我要你把它们全部都拉上。”
我照做了,结果我一合上电闸,墙上的几根粗电线就一阵噼里啪啦。吓得我一下子把电闸关了。
“所以……你应该知道问题所在了?”他说。
“是电压太高?”我揣摩。
“天才!是电线短路起火了!”他嘟嘟囔囔在电话那头骂我什么,我听不清。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用胶带把破的包扎起来,把断的全部都接起来!”
“接起来?怎么接?”
“把红线接红线,黄线接黄线,总之相同颜色的都接起来,你他妈的可真是无药可救啊!回来我给你吃两斤猪脑子补补!”
他说的没错,我一紧张就把这个常识给忘记了,这是常识。
我最后按照他说的都一一照做,“我干得怎么样?”我问。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在测试,”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收不到无线电信号,你得爬上铁塔检查一下塔顶的发射器——”
“我才不呢!这铁塔看上去弱不禁风,一把老骨头了,再说你也不知道问题是不是出在上面,你怎么知道我上去了就一定行?你不能确定。”
“我的确不能确定问题是不是出在发射器,可有些事情的成功在天,有些事在人,但是我们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这部分,其他的事就交给老天爷,那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他说,“所以——爬吧!”
“尽人事听天命呗?”我说过我们经常一起讨论哲学方面的话题。
没有办法,我撬开了锁住楼梯口锈蚀的铁锁,干撬门这种事没有费太多功夫,这简直是轻车熟路,我爬上去,到第三层时,为了推开头顶的盖板窗,差点儿把命送掉了——我刚刚推开盖板,随着盖板“嘭”的一声巨响摔在头顶上的过道上,我脚下一滑,额头碰到铁梯扶手,疼得我要命。
我爬到第三层,在过道上抽了两支烟。从这里看西山,仿佛西山比想象中更高离我更远,还能看见西区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几栋楼里冒出来的滚滚浓烟!配电箱在四层,天线在最上面。我爬到配电箱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我是一个瘦小个,加上抽烟又抽的凶,所以我的气息很短。
“我在配电箱这里,我看不见电闸。”我说。“嘿,还在吗?”
“在,电闸被锁在里面了,想办法把它弄开。”他马上说。
“然后呢?”
“拉上它,天才!”他无可奈何的说。“你可真他妈的可以拿白痴界的一等奖了,老弟。”
我从原本绑在腿上的刀鞘里抽出刀来,把刀背卡在铁皮缝上只一使劲,铁皮小门就嘎吱一声开了,掉了不少起皮的绿色干油漆。
“现在怎么样啦?”
“唔……还是没有信号,继续上塔顶检查一下天线,劳您大驾。”
只得继续爬上塔顶。当我站在塔顶的时候,简直腿都软了,风虽说并不很大,可风声就好像对着我的耳朵里吹一样,吹得铁塔都有点摇晃,铁塔又发出嘎吱吱的不详之声,看了一眼下面,香榭丽舍小区的房子跟火柴盒一样大小。
“天线怎么样啦?你看得见天线吗?”他说。
“是的,有一根黄线断了。”
“我想现在就是一头蠢驴也该知道怎么做了——”他打趣说。
“我现在终于站在人生巅峰了,你知道吗?”我开玩笑说。
“站在人生巅峰时,有时候也有它的烦恼,那就是容易招雷劈!”他笑起来,他的笑声很刺耳。“有电信号了,不是很强。”
“还要我干什么?我已经没办法继续爬上去了,再爬我就要上天了!”
“这是软件工程上的事,不要你管,你下去吧。回来给你发好人卡加大红花!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他说。“我先挂了,快点回来吧,天快黑了,路上小心西区的人,有什么紧急事给我挂电话,快点回来吧,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