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爱的供养

余西城周末要去实验室画图做工，早上去七点去，晚上十点回来，中途就在学校食堂吃一口，一天就过去了，晚上回宿舍的时候，眼前全是电脑的蓝屏。一个宿舍了六个人，老大周末有家教，月月保研了天天跟着老师出差，老三跟六六有事情，小王姐姐周末律所实习，穿着职业装挤公交，临近毕业，大家都是各自忙碌，各奔东西。余西城不知道要干什么就读书，来者不拒，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读，说她混日子不算，说她好好学习也不算，自己说自己是闲人一个，等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自从那天晚上戳破了朱嘉廷的事情之后，朱嘉廷那边就消停了不少，余西城觉得遗憾，就找了朱嘉廷的演出来看，花了两天把这个人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嘉廷能出头是因为国内市场现阶段缺少像他这样的男偶像，大家要不就是着急立“男朋友”人设，要么就是着急搞什么狂拽酷炫吊炸天A神人设，只有他是温温柔柔一股清流，永远不疾不徐，永远微笑着看着一切。粉丝说他是烦杂世界一股暖流，人间不值得，他值得。余西城把它翻译成人话就是，温水。冷水虽然快速方便，但是喝再多不解渴，热水看上去热气腾腾的一口下去，肠子都直了，太直给了，没劲。可每一个特别好的爱豆背后都有一个脑子被驴踢了的经纪公司，朱嘉廷也不例外，经纪公司着急变现，忙着站台，在他自身的业务水平还不能拿出手的时候就着急跟韩国回来的萧远山同台BATTLE，简直就是找死。再加上经纪公司定位不清晰，一会儿一个定位，简直胡闹，上一个人设的粉丝根基还不稳，马上下一个就又来了，这不是狗熊掰棒子么？朱嘉廷这个人也是挺有意思的，从某些程度讲，他肚子里的东西比那些装13 的爱豆强多了，可他永远说一半，留一半，交谈对方倒是舒服了，可一个卖点都没有，至于他对于舞台的热爱也好，对于戏剧的渴望也好，就是四个字，根本没有。不过余西城倒是有个重大发现，朱嘉廷写歌的水平特别好。他以lan为名卖给当红偶像的歌基本上都是爆款，可他自己唱的歌就很一般。

余西城本来对朱嘉廷也没那么上心，直到周末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归属地是北京，余西城想了一想还是接了起来。对方并不知道余西城的名字，开口对她的称呼是“请问您是朱嘉廷的同学么？”

余西城看了一眼手机，回了声“是，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我们是XXX公司，我们想就朱嘉廷的出勤问题询问您几个问题，放心，是有报酬的”

余西城笑了笑“这个我恐怕帮不上您的忙”

对方倒是也不吃惊“你们这个年纪喜欢长的漂亮的男孩子很正常，可是我还是希望您能慎重考量一下，毕竟钱比较实用不是么？你就是确认了对他跟他的公司也没有什么损害，可是对于您，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考虑，谢谢”余西城挂断电话后，才发现住在门口的六六正侧着耳朵听她的电话。余西城转头看她的时候，她快

速的拧了回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她耳后的红晕还是出卖了她。余西城盯着她看了片刻，最后还是她率先打破的沉默，转头看着余西城问“有事么？”

余西城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像是又想起什么来一样，问她“六六，你知道咱们班有个朱嘉廷么？”

“全世界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六六讥讽道。

余西城点了点头“也对”，随后她又仰头看着六六道“你是之前就知道还是现在才知道”

“关你屁事”六六似乎是生气了，眼一斜对着她翻了白眼，转过去继续化妆。

余西城笑了笑“真的不关我的事么？”

六六这个人是余西城他们学校校花，人长得没话说，性格跟长相一样没话说。恃宠而骄没有问题，余西城自己也会觉得被上帝偏爱的女孩子就应该娇气一点，可这姐姐的娇气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她出去约会余西城她们一起定外卖不叫她是搞小团体，不团结同学，月月好不容易化个妆，全宿舍都在热烈鼓励，她老人家说人家的脸是猴屁股，气的月月拿着卸妆水就往自己脸上糊。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问题和缺点，在交往过程中，有的相互包容最后和平共处，有的互不理睬却也平安无事，总会有一种相处方式适合双方，共生也好，竞争也罢，自然界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等着人类去探索。余西城就是那个不探索的，除了跟小王姐姐一见如故外，她跟宿舍其他人都保持独立自主，和平友好原则，或者表面客套，也挺好，起码不会出问题。

余西城把这件事从前到后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给许嘉去了电话。

许嘉是余西城的战友，法学院的学生。两人一起救A大的辩论事业于水火之中，将各个学院分权制衡的陈旧陋习改掉，去辩论协会的官本位思想，重新成立辨协，将学校的辩论事业搞得如火如荼，两人也因为这个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余西城看人准，许嘉做事精准搞斗争一把好手。建筑系是五年，法学四年。许嘉毕业后就去了港大读JD，余西城本科还没毕业，许嘉已经读上博士了。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余西城一五一十的把来龙去脉讲给了许嘉，希望能从前辈这里得到一点经验。

“你确定这个六六一定有事？”

“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不管怎么样，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这事还跟我有关”

“那我们先按兵不动，等事情发生给她来个秋后算账”

许嘉与余西城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她们目前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证明六六跟营销号还有朱嘉廷这一堆破事有关，而且这件事也没有给余西城造成确切的损失，那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余西城以为这一步要很长时间，可没想到第二天一醒来，自己的声音就上了热搜。

“同学，这你怎么看”飞姐的眼线快飞出去了，站在空旷的教室里大声的质问着余西城。手机里余西城的声音不时的飘了出来。

“网上关于他满勤的消息是真的么？”

“不是”

“我们想请您就他的出勤问题作证人，证实他确实满勤”

“这个我恐怕帮不上您的忙”

余西城安静的听完了这一共一分钟却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的语音，点了点头道“这营销号上道啊，我居然还是个正面形象，高啊，双向否定即为肯定，厉害厉害”

飞姐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指着余西城道“你要知道这是造谣，可以上法庭的”

余西城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飞姐更生气了，扶着椅子坐了下来缓缓。

朱嘉廷看着满不在意的余西城道“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害我也不值当啊，营销号给你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给你，你没必要这样做啊”

余西城抬头看了看朱嘉廷笑道“既然您举证完了，那剩下的等着我去反驳了”

朱嘉廷苦笑不得，他没见过像余西城这么奇怪的人，爱钱不要钱，名誉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油盐不进，让人捉摸不透。

飞姐从包里掏出一张写满了数字的纸条，扔到桌子上，敲了敲“你自己看看吧”

余西城看了一眼，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便转了转脑袋又看了看，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

“给营销号爆料的人的地址来自你们宿舍”飞姐直勾勾的盯着余西城。

“等着，明天给你个结果”余西城拔腿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身对着里面的朱嘉廷和飞姐道“我知道你两一定觉得我有病，可最开始，是你两一口咬定这件事是我做的，我才卷入这件事情当中，如果最后我能自证清白，还请二位道歉”

余西城找景达仁查ip地址的时候，景达仁正在收拾着搬家。她到的时候，东西已经被搬得差不多了，货车冒着黑烟留给余西城个屁股后，一上楼，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景达仁拎着一瓶啤酒站在窗前看风景。

“狡兔三窟，景大人可以啊”

景达仁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贵客登门拜访，真是蓬荜生辉啊！

余西城翻了个白眼道“真的决定走了？”

景达仁点了点头。无奈的，不舍的，遗憾的，或者是无可奈何的，但唯独没有对外来的憧憬。

景达仁是天才，去哪里都不愁吃饭，十三岁就跻身世界顶级黑客的人没多少，景达仁算一个。本来他是决定了留在二线城市从二十岁开始安享晚年的，可前两天，他爸跟他妈离婚了，她妈的公司出现了点问题，需要他去帮忙，便不得不临时更改计划，开始他的北漂生活。

“哥哥我就要去北漂了，不送点礼物”

“可拉到吧，别人去北京那是去吃苦受罪，住在通州，工作朝阳区，您去北漂，是顺义的别墅不好住，还是您公子爷的司机不好用，又不用挤地铁又不用节衣缩食的，您搁着装什么大好奋斗青年，别拉仇恨，眼红无产阶级”

余西城的挤兑让景达仁笑的牙龈花子都漏出来，扶着她的肩膀笑的都直不起腰“你一天不挤兑我会死啊”

“不会，但是我想”余西城大义凌然的将肩膀上景达仁的手放了下去，盘腿坐在窗前，看着下面的城市不无感慨的说“你去北京了，许嘉去香港了，以后这里连周末找个一起吃酸菜鱼的都没有了啊”

“明年毕业有什么打算”景达仁挨着她坐了下来，两人一起望着这座城市，这座他们出生长大结识的城市，安逸又稳定，但是缺少生机，这里的一切他们都熟悉，从菜市场到商业区，从游乐园到动物园，城市或许不大，但是里面的记忆却值得用一生来铭记。

毕业后，分道扬镳。以前一个微信就能叫出来的同学现在要等过年才能见上一面，以前光门口的关东煮就能说上半个小时，现在开了游戏骂人都骂不到一起去，距离让大家各自创建着新的社交群，发展新的朋友，那些许久不曾打开的微信群是历史的遗迹，里面是过去的影子，游弋在记忆深处的青春时代。

许嘉走的时候他们说会再见的，景达仁走的时候，余西城却说不出这句会再见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留守儿童，被丢在时光里，不再向前，失落感油然而生。

“其实我没想好，本专业没有兴趣，其他的也就一般，就这一辈子，慢慢摸索呗”余西城声音变得低的下去，失落溢于言表。

“不过你这次来不单是看我搬家吧”景达仁看她心情不好，连忙岔开话题。

“嗷，对，我最近有点小事情，想要麻烦景大工程师”

“干什么？”

“查个IP地址”

“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你就是个黄世仁，黄鼠狼”景达仁嘴上叫的凶，手上却马不停蹄的打开电脑开始干活并抱怨道“我上辈子欠你的啊”

景达仁的查找结果跟飞姐的结论一样，这个ip确实来自她们宿舍。余西城想了半天，把手机里的那段视频放给了景达仁听。

“我天，这种缺德事您都干得出来，没钱哥哥借你啊，举报同学算什么好汉”景达仁看着余西城变幻莫测的脸，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余西城这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并非只有跟朱嘉廷解释不清的动机，还有自己在同学心中的形象，用四年时间形成的形象就因为一个视频毁于一旦，网上那些难听的诋毁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堆代码跟数字，断网就没了，可现实中这些不怀好意的揣测跟窥探就像一根鸡毛不停的在骨头上来回撩拨，不疼但是令人心烦恼火，可你若真的翻脸较真，他们便很容易的讲“我们又没说什么”实在是麻烦。

“你当时没录个音什么的？”景达仁看她脸黑了，才知道这件事原来这么严重，连忙想办法。

余西城懊悔的摇摇头，当时她不是没想过这样做，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歧义，就放心的挂断了电话，可谁知道，对方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祸水东引，而朱嘉廷那帮女友粉，很有可能现在已经盯上了她，马上就开始人肉，形势远比想象中的严峻的多。

“我有那个营销号的电话，能？”余西城将手机递了过去。

“能，小屁孩的玩意，爷陪他们玩玩”

景达仁用了十五分钟，查清了对方公司，并且从对方电脑里拿出了原始音频文件。

“我靠，太阴毒了”景达仁听完了余西城跟那人的对话，不由的骂了一句。

谁能想到为了黑一个偶像，营销号居然会去剪辑一个素人的音频，甚至带节奏，真是丧心病狂，毫无原则，网路撕逼大战本来就容易引发，这些营销号深生怕天下不够乱，祖坟里冒青烟，天天煽风点火恰烂钱，网友没脑子听见啥就是啥，也真是绝配。

“顺带还有一个发现”景达仁指着电脑转头对余西城说“这个营销号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接过一个电话，这个人你可能认识”大家用的都是学校的集体号，前七位都是一样的，这个号恰好跟余西城的是挨着的。

余西城凑过去看了一眼，异常镇定的说“猜到了是她”

“那你准备怎么办？”

“骂人”

余西城气呼呼的走了出去，留给景达仁一个圆滚滚的背影，把景达仁停在喉咙里的“再见”强行憋了回去，他低声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道“再见”

“对了，北漂愉快啊，景大人”余西城去而又反，趴在门框上，探出个头来“放心，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瞪大了眼睛，强装凶狠，而后轻快的掉头跑下楼，景达仁没告诉她，她装凶狠的样子像一只仓鼠，特别可爱。

余西城平常不修边幅习惯了，稀疏的头发经常随风凌乱，风吹到哪边就是哪边，也不化妆，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学校里飘荡，可基本上全校都知道她可以长得很好看，这大概要拜景达仁所赐了。

余西城大一的时候跟计算机学院打比赛，听说对面一辩是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冰山美男，开心的在宿舍蹦跶了两天，比赛那天画着淡妆就去了。正好赶上校园文化建设，电视台一声不吭扛着摄影机就跑去录像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余西城就成了A大桥本环奈或者A大小松菜奈，可谁会知道她平常就是个A大周伯通啊。一周后余西城温温柔柔把景达仁打到自闭的视频在学校食堂教学楼轮流播放，景达仁约战余西城，结果又被打自闭了，不过这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成为了好朋友，甚至学校还有两人的CP粉，这事传到余西城耳朵里，气的余西城吃了三个汉堡才平息心中的怒火，也是从这件事情之后，余西城基本上不怎么参加公开活动，人言可畏啊。讨厌成为视觉中心，讨厌成为舆论中心，讨厌被别人议论，讨厌人类！因此她拿着u盘冲出去的时候，景达仁就开始在心中为她那位室友焚香祈祷唱《爱的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