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初下雪时,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阿娘斜坐在门口我走上前去跪坐在地上拉着阿娘的袖口“阿娘。”我出声轻唤阿娘,阿娘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我鼻子哼了一声,我知道阿娘是让我接着说,“阿娘,下雪了,冷,我扶您进去吧。”阿娘每天都喜欢坐在这里时而站起身望着外面,时而蹲下轻闭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东西,阿娘对我微微一笑,不得不说阿娘笑起来很好看像仙女一样,阿娘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但是阿娘不喜欢笑,有的时候我会趴在阿娘腿上问她,‘阿娘,你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摸摸我的脑袋轻声轻语的说‘夭夭,那个让我笑的人走了啊……’阿娘声音很好听,至于多好听我说不上来总之很好听,像黄鹂,百灵。起初我不知道那些鸟雀儿为何名,是阿拓跟我说的,阿拓懂得很多还会写字,他一闲下来我就去缠着他教我认字,刚开始时他让我叫他哥哥,说不叫便不教我识字。“阿拓,你教我识字吧。”我真挚的看着他我想我的眼神一定是很真诚的那种,“叫哥我就教你。”阿拓放下斧头转过身低头看着我,他大我两三岁,比我高出许多,我每次看他都得昂起我宝贵的头颅,我洋装生气的看着他,“不叫!”他摆摆手耸耸肩拾起斧头也转过身去,“那我也不教。”我一跺脚转过身跑到他面前,他转身要走我急眼了一把抱住他的腰,抬起头看着他咬咬牙叫了一声“哥”他蹲下掏掏耳朵嬉皮笑脸的对我说“夭夭,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哎?”我强忍住一巴掌抽在他那张笑颜俊俏但是很欠揍脸上的冲动,大声的叫了一次“哥!”他秒达了一声“哎!”他的笑颜更盛了,他拉起我的手来到一处空地,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回来的时候拾来了两根树枝,他把削的光光滑滑那根树枝递给了我,我疑惑的问他“为什么把削过的给我?”他用他那根脏兮兮树皮还在上面的树枝轻敲我的头,“女娃子的手很重要的哎,如果划破了起了老茧长大以后可没有男子娶你了。”他朝我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的蹲在地上写了一个‘夭’我挨着他蹲下,“这是什么字?”“夭”“是我的夭么?”他轻回一声“嗯。”我在地上照着他写的也写着,他的字体很好看,跟他一比我的简直惨不忍睹……他也不恼只是握着我的手一遍一遍的写着‘夭’他放开我的手,让我写着写错了他都会打我的手……后来他教了我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教了我很多字,他很严厉打我的时候也很严厉丝毫不会手软,所以我总是手红红的,桃花树下他坐在草上背靠着树干轻闭着眼睛,我问他“阿拓你有名字么?”他只是随口答了一句“有。”我把脸埋进膝盖落寞的说“我没有,阿娘说我叫夭夭,我问她我姓什么,她从未告诉过我,她说阿爹喜欢桃花便给我取名夭夭,我从未见过阿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阿娘什么也从不跟我提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曾经也教过我这句,可是这句是什么意思?”他睁开惺忪睡眼只是睁开了一条细缝,轻启唇齿“夭夭,言桃之少;灼灼,言华之盛。桃或少而不华,或华而不少,此诗夭夭灼灼并言之,则是少而有华者。故辨之言桃有华之盛者,由桃少故华盛,比喻此女少而色盛也。”我听不懂也没有再问阿拓,我知道就算我问了阿拓也不会告诉我。
第二日起的时候,雪还在下从未停歇,阿娘已经起来了,我走出房间看着阿娘站在门外房檐下,眼睛依旧看着远方,我走到她的身侧出口问“阿娘,你在等谁?”她呼出一口浊气“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言罢阿娘便走到院子里,她穿的很单薄,我并为出声喊住她只是赤着脚跟在她的身后,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说了,阿娘也不会理我。脚下踩着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阿娘喜欢穿红色的衣裳,我从记事以来就没有看到阿娘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我不喜欢,红色太艳了像血一样,我其实不怕血但是从阿娘死后我就很怕很怕,也很怕红色。其实阿娘并不适合红色这种妖的颜色,我觉得阿娘穿青色的或者白色的衣裳跟好看,因为阿娘总是冷清清的,这样浅色的衣服或许是最适合她的颜色,只是阿娘从不肯穿,只因为阿爹喜欢穿白裳,阿娘说红色和白色才是最配的。阿娘会医药所以她无事时便会拉着我上山采草药,我只认识药但是却不知道怎么用,阿娘还未教我制药熬药便走了,走的无声无息丝毫没有任何的预兆,她死在家里白裳被血染成了红色她是自刎,我没有哭只是冷眼看着她愈来愈僵硬冰冷的尸体,她知道阿拓教我识字,所以她死前只给我留了一张纸条并没有亲口对我说,她的字体跟她一样都很清秀好看,她在上面写道‘夭夭,莫入皇家门!’我紧紧攥着纸条看着她很久很久,有多久我已经忘记了,只觉得身体已经麻木了,我就跪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忘了哭忘了喊,雪终于停了下来我在这里跪守着阿娘,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阿爹不要我,现在阿娘也抛下了我,我自嘲的笑笑手扶上阿娘苍白的脸庞,这是阿娘死后我第一次接触到她,当指尖触碰到阿娘早以冰冷的肌肤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阿娘的身体把头埋在阿娘胸膛上痛哭了起来。小时候有一次下雨打雷很可怕,我蜷缩在床上裹紧被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阿娘,我露出一只眼睛寻找着阿娘,我裹着被准备下床,一声响雷吓得我再次缩回了床上,而后门开了,阿娘从外面跑了进来身上穿着蓑衣,我不知道阿娘为什么天黑了还下着那么大的雨出门,见到阿娘的那刻我放下被子飞奔到阿娘怀里,阿娘蹲下身爱惜的抱着我,我窝在阿娘怀里阿娘抱着我轻拍我的背,许久我停止了抽泣,阿娘拉着我的手回到床上替我盖好被子,又待我睡着时离去,从那开始雷雨天气阿娘总是会让我早早上床,把我圈在怀里哄我睡觉。
“阿娘,雪停了你起来好不好,你起来不好好,你不是说等来年要给夭夭做几身新衣裳么?阿娘夭夭没有衣裳穿了你起来给夭夭做衣裳好不好,给夭夭做好多漂亮的衣裳这样才会有男娃喜欢夭夭,阿娘,你在不起来夭夭就嫁不去了,阿娘……”我对阿娘说了好多话就这样抱着阿娘说了好久哭了好久,最后我声音哑了也留干了眼泪,阿娘都没有在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没有在抚摸我的脑袋亲昵的唤我一声‘夭夭。’
化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尤其夜间湖边,最是湿冷。
繁星漫天,我坐在小溪边的桃花树下。虽然已经没有桃花了,但是我还是喜欢来这里。月轮映在湖里,摇曳了树影重重,明明是好夜好风好月,却无心风景……我手里握着阿娘生前最喜欢的木簪子,阿娘总喜欢拿着它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对着它发呆,但是我从未见阿娘带在头上过。我拿着木簪子看了又看还是没有看出特别之处,不知阿娘为何对它这样的宝贵。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出声我都知道是谁,我没有转过身而是平静的说“阿拓,阿娘死了。我把她埋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以前她总是喜欢站在树下对外看着等着一个人。所以我就把她埋在那里,但是那个人从未来过你说阿娘会不会不喜欢那里?”阿拓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的坐在我的旁边望着湖水,我和阿拓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就是靠在一起坐着,过了好久好久阿拓开口了,但是开口的第一句我就红了眼……他说“我要走了……”我惊愕的看着他,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他以为我没有听清楚于是乎又说了一遍“我,我要走了……”我不相信的盯着他“阿拓你说什么?你要走?”
“嗯。”
“走去哪里。”
“帝都”
“什么时候走?”
“明日”
“还会回来么……”
“会!”阿拓看着我肯定的说出。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我会一直等下去!你不回来我就一直等!死了也埋在这里等!直到你回来!”我看着阿拓的眼睛说出我这辈子最肯定的一句话。
“等我名扬天下便许你十里桃林红装嫁衣!”阿拓紧握我的手我回握着他,寒天冰地阿拓拥着我在我手心写了一个‘情’,我问他“这是什么字?”阿拓在我的手上印上他的手,笑对着我说“情,就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男女之间的爱情的情。”“那阿拓会爱上其他女子么?”阿拓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不会!”这两个字是我听过世界上最美的情话。“阿拓,我要告诉阿娘这件事,我们走吧。”阿拓牵着我的手十指相扣真想就这样不松开,来到桃数下我和阿拓跪在阿娘坟前。“母亲在上今日我与阿拓(夭夭)结拜为夫妻。
第一誓,相识相知,相许相从,白头共影,同赴泉头。
第二誓,杯酒两盏,双人一子,高官田下,桑麻共话。
第三誓,伏天比翼,在地连理,三秋桂子,十里桃花。
第四誓,福祸共渡,甘苦同尝,卧榻一席,携手而眠。
第五誓,富贵不欺,贫贱不离,青丝白发,琴箫合鸣。
第六誓,天地同宽,情深不变,哪怕分别,好似一边。
第七誓,山岩无棱,天地乃合,红衣再许,与君无绝。
第八誓,倾心相护,耳语手足,无悔青天,无愧人间。
第九誓,浮生百变,韶华万迁,情丝缠绵,不死不休。”我与阿拓相视而笑,他拥我入怀我埋首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从此他便是她的夫她的天。我在阿拓怀里睡着了,第二天清晨阿拓与我告别,我追着他到村头直到看不到他了我才抹掉脸上的泪回了家。我,和他打了一个赌,他赌的是天下,而我,赌的是我的一生,最后……他赢了,我却输的一败涂地。
半个月以后雪终于化完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起来,说来也出奇今年只下了一场雪,也不知道阿拓有没有到帝都,虽说天是暖了但是我依稀还是觉得有些冷.我不由的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我把脏衣裳放在木盆里端出去和张阿娘她们一起去湖边浣衣湖水化了冻也不似那样冰冷了,浣完衣裳便拉着张阿娘去了我家,张阿娘不耐烦的问我“夭夭你今天怎么样?这也没受风寒啊,你拉我来做甚?”我告诉了张阿娘我与阿拓的事。张阿娘立马拉着我的手问我一些问题“你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我以为你们俩是兄妹呢。阿拓那小子也真是的新婚第二日就走了真是不负责任。”张阿娘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我拉着她进了里屋,拿起梳子问“张阿娘,您可以帮我把头发挽起来么?你不会,您教教我吧。”张阿娘也是眉开眼笑的接过梳子帮我挽着头发,我端坐着身子身怕歪了就不好看了,我很爱美,跟阿拓结为夫妻后更爱了。张阿娘为我挽好了头发又细心的为我描了眉,她说“这女人不打扮打扮那男人指不定那天带几个小老婆回来给你使脸色看呢。”我对着张阿娘翻了一个白眼。手拖着腮帮笑呵呵的说“阿拓才不会呢,他说这辈子只娶我一人为妻。”张阿娘手指轻挫我的额见无奈的摇摇头笑着说“是是是,你的阿拓不会不会,不过我可跟你说啊,男人话不可信。好了我老婆子走了,我儿子今天回来吃饭。”张阿娘乐呵呵的走了,我走到阿娘坟前,跟阿娘拉拉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