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小鱼儿在房中运了会儿内功正准备歇息，却见门外有点团火光朦朦胧胧的逐渐走近。
叩叩——
“夜深了，姐姐还没歇息，是有什么事吗？”
小鱼儿打开门，只见施落晴端着盏油灯袅袅婷婷地站在门外，在晦暗昏黄的灯火下更显缥缈。
“到园里坐坐吧。”
说完，施落晴便引着他向外走。
是夜，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天干气爽万里无云，漫天星斗璀璨无比。
时光荏苒，冬天也过去了一半。
万物萧索，除了园外的一笼竹子还青着，已然没有什么看头。
倒是园里的梅树已经长出了花苞，只等雪花飘落，届时雪压寒枝暗香浮动。
推开小窗，让那冷香飘进屋子。走出户外，用一支小竿轻敲竹身，听空空声悠扬回荡，看那压满竹叶的皑雪簌簌飘落。
小鱼儿盼望着，可惜今年的雪迟迟未至。
黑夜幽静深邃，一丝丝凉气从地面升起。
两人在园里安坐，那石凳早被小鱼儿铺上了草垫。
小鱼儿将油灯挑亮了些，施落晴也烫好了一对瓷盏，一人斟上一盏茶水。
腾腾热气弥散在空中，让视线变得模糊。
小鱼儿受宠若惊，捧起茶盏细细品味，确实比自己泡得要好得多。
唇齿留香，甘甜柔润，苦韵悠长，令人回味无穷。
他很高兴。
素手调羹，小鱼儿早已不觉新鲜。毕竟，来此地三四年，基本上都是施落晴下厨。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喝到她亲手烹煮的茶吧？
此刻，小鱼儿觉着，自己该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要是房素心也在这里那该多好。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
小鱼儿自认为非常容易满足。
他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武功盖世，只要有两个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仅仅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也叫贪心吗？
只是，这个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不知不觉，嘴里的苦韵愈发悠长，思绪也渐渐飘远。
等他回过神来，茶盏已经冷了。
却见施落晴正看着自己，小鱼儿讪讪地放下茶盏。
施落晴又重新给他斟了一盏。
这茶一杯顶好，二杯还行，三杯四杯就差了些味道。
除了倍感荣幸外，也没其他说的。
小鱼儿捧着茶盏没喝，却将心思放到施落晴身上。心里怪道：这深更半夜的，就只是喝茶？这总得说点什么吧？
他放下茶杯，抱着胳膊搓了搓，示意：天冷，再不说话我可回去啦？
结果施落晴压根就没搭理他，只是看着黑夜深处。
一刻钟，两刻钟——
对此，小鱼儿也很无奈。但他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他还真敢自个回屋去？
没办法，等着呗。
不知道她在酝酿什么，许久才转过头看着他道：“小鱼儿，你可知何为武道？”
“……”小鱼儿。
他现在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施落晴没来由地怎么问起了这个，但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是武道。
在他印象中，武道就是学武功，让自己变得强大。
但是，施落晴问的是这个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敷衍，索性回答说：“不知道。”
施落晴自是没有怪他，慢慢解释给他听。
“世上有佛道儒道神仙道。”
“道士问玄修道是道门，和尚念经修佛是佛门，读书人济世修身是儒林。”
"各门各派都有特有的方式来探寻真理。有人从经义中寻找真理，有人也会如我们这般以武为径。但殊途同归，不同的只是各自对真理的理解。”
这时，小鱼儿不免心生疑问：“那姐姐，我们又是哪一派的？”
“我们谁都学一点，但谁也不是。姑且可以算是侠道。”
啊，怎么感觉好逊，就跟小娘养的一样。
小鱼儿又待发问，施落晴摇手阻止他，继续说道：“如我们这般草根浮萍，既无纯正道统，想要问道还怕为人耻笑？”
“昔者孔子向老聃问礼，岂不闻一个是儒家领袖，一个是道门奠基人。”
“三人行必有我师，善则从之，不善则改。又何必给自己设定些莫须有的条条框框？”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管他天道地道，只要是好的，就统统为我所用。”
“我们所学庞杂，却无一不是个中精华。只要肯不断摸索，砥砺前行，将平生所学融会贯通，开创自己的武道。将来留给后世的，未尝不是一份纯正的道统。”
施落晴话音缥缈悠长，其中有无奈却不屈服的意味，也不乏对至高真理的神往。
小鱼儿受教之余，不觉肃然起敬。
他曾听施落晴讲起过峨眉派的历史，上可追溯到春秋时代。经过千余年的不断完善，如今也成了天下武学圣地之一，可谓是道统纯正，高高在上。
如今她避之不谈，却以散修自居，谦卑如斯。
施姐姐以孔子老子自比，竟是想做开山祖师。
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啊！
须臾过后，又听施落晴说道：“武之一途，便是印证真理的过程。从练功，到炼心，再到天人合一。”
“但你要明白。道无形，内得于己；显以武，外施于人。”
“那便是武德。但可惜，世上能者寡庸者众。习武之人多如牛毛，但突破先天者却少之又少，臻至归元者更是寥寥无几。”
“武道渺渺，心不坚力不逮者，错失本心沉迷权力，随心所欲自欺欺人，却与真理相去甚远。”
“小则自甘堕落，重则为祸世间。因此，我要给你立下规矩。”
说着，施落晴看向小鱼儿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非常。
小鱼儿不由伸直腰板，端端正正地回视她，郑重答道：“姐姐请讲，观鱼必定铭记在心。”
“第一，不可恃强凌弱，滥杀无辜。”
“第二，自矜自持，恪守本心。”
“第三，心怀仁义，不可以武为祸。”
……
“他日你若敢违背，就不要再来见我。否则，届时不是我杀你，便是你杀我。”
小鱼儿再三保证：“姐姐放心。即便日后有所违逆，我也无言再见姐姐，自当以死谢罪！”
闻言，施落晴沉吟片刻，又说：“江湖诡诈，人心险恶。日后遇人遇事，你定要再三思量，慎之又慎。”
之后，她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小鱼儿一一应诺。
接着，施落晴又取出一柄剑，细细摩挲了一番，这才将它放到石桌上。
只看剑鞘与剑柄，就知它精致不俗。灯火摇曳下，上面的纹理竟如活物，在游走流转。
“拔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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